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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花怜】与你有关的那一日

原著向,婚后,字数2w1。

城主的特殊日子来了,鬼市鬼心惶惶,所以,大伯公,鬼市的安危就交给你啦!

1、

谢怜回到鬼市,看到一只鬼在烧纸钱。

人烧纸钱给死去的亲人,那是常有的事,可这鬼烧纸钱,就有点稀奇了——它自己就是鬼了,还能烧给谁呢?别的鬼吗?好像有点离谱。

谢怜心想,不愧是鬼市,什么稀奇古怪的场景都能看到。他走上前去,帮忙捡起几张被风吹走的纸钱,递了过去。

那鬼抬头一见是他,连连磕头跪谢,谢怜忙将它扶起,一问之下,才知这些纸钱竟是它烧给自己的。

作为自己供奉自己的天界奇葩,谢怜对此是由衷地感到了亲切,笑道:“原来还可以这样吗?”

“是啊,大伯公,俺无亲无故,哪来的人给俺烧纸钱!所以等到俺忌日的时候,俺就自个儿烧着开心开心!”

听完缘由,谢怜是越发的同情了,不由帮它烧了一些纸钱,但烧着烧着,他想到了一个问题——鬼是有忌日的,忌日那天,不是在世的亲人烧纸钱,便是鬼自己烧给自己。那么,花城呢?

由此推及到花城身上,思绪就没法停止了。

他进一步想,花城的忌日,是哪一天呢?到了那一天,花城又是如何度过的呢?

这些疑问令谢怜惊觉,他竟是没想过这些问题。

不过,这也的确不是什么好问题,毕竟,问一只鬼的忌日,那等于是在问,你是哪一天死的,怎么想都很失礼啊!其私密忌讳的程度,在谢怜眼里,仅次于问鬼的身世了。

对花城,谢怜是问不出口的,甚至连想想都难受,可这件事,不是难受就不会去想的了,而且,他知道花城年少时过得并不好,没人疼没人爱的,想必他死后也是没人给他烧纸钱的,虽说做鬼做到花城这种级别,好像也不会在意这种事,但谢怜还是有些受不了。

因为这件事,他眉心始终染着一层淡淡的忧虑,回到千灯观后,思绪也绕在上面收不回来,以至花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。

“哥哥?”

谢怜回神,茫然道:“嗯?”

“总觉得哥哥有些心不在焉。”花城盯着他的脸,看了又看,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,“好像有点不开心?是遇到什么事了吗?”

谢怜知道自己把情绪带出来了,下意识想说没有,但犹豫了下,还是道:“其实也没什么,就是回来的路上,遇到了一只鬼……”三言两语的,把事情说了一遍,克制住神色,悄悄观察花城的表情变化。

花城听完,却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,只道:“所以,哥哥是觉得那只鬼很可怜了?”

谢怜含糊应道:“嗯,是啊……”

他有意引花城多说几句,便硬着头皮继续道:“那种日子,它一只鬼烧纸钱给自己,感觉有些凄凉了。”

花城笑了笑,道:“哥哥好温柔。不过,鬼市这种鬼很多,它们自有一套消遣排解的方式,哥哥无须在意。”

见他似乎没有多说的意思,谢怜不好多言,否则就刻意了,同时,也担心这是在戳他伤口,便只能打住,暗暗叹了口气。

“怎么了吗?”

“没有没有。”谢怜摆摆手,转而去拿花城方才写完的字,“我们还是来看看你的字写得怎么样了吧。”

说到这个,花城幽幽叹了口气,道:“今天状态差,写得不好,哥哥看了不满意,可别罚我。”

谢怜心想,你写字几时状态好过了,但又觉得他这副模样特别可爱,一阵好笑,哄道:“好啦,不会罚你的。”

然后看了一眼鬼王新出炉的练习之作,就想把眼睛闭上了。即便他嘴上以鼓励为主,花城也知道自己的大作有多伤人眼睛,于是这个方才还说自己状态不好的人,转眼便作势要扔了八荒笔,说是笔的问题。

谢怜上一回好不容易从角落捡回长满了竹叶的八荒笔,哪里会看着他扔?连忙扑上去抢救那只可怜的笔。

抢了一会儿,两人就忘了练字这件事,亲亲热热地玩在一起。忌日相关,更是不曾提起了,但谢怜始终惦记着,第二日,便再次来到鬼市大街,和几只鬼围成一圈,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询问道:“诸位,你们忌日的时候,都是怎么度过的?”

群鬼面面相觑,不明白为何大伯公突然对这事感兴趣了,但都热情非常,积极分享自己的做法,有说大哭一场之后大吃一顿的,有说大发雷霆到处找人约架的,也有说借酒消愁愁更愁的……总之,五花八门又乱七八糟的,果然如花城所说,各有各的排遣方式,但不难听出,大家在那一天,心情都不太美好。

这不奇怪,谁会在死的那天开开心心的呢?那得多没心没肺啊!即便是自尽而亡的鬼,想必也是承受不住生的痛苦,才想到轻生的。

死亡,永远不是一件轻松而不值一提的事。

这越发坚定了谢怜想要在花城忌日那天哄他开心的决心,所以,到头来还是那个问题——花城的忌日,到底是哪一天呢?

问本人是不可能的了,问别人的话……

谢怜看了这一圈奇形怪状歪瓜裂枣的鬼鬼怪怪们,虽是不抱希望,但还是问道:“你们可知,三郎的忌日是何时?”

众鬼都道:“不知道啊!”“你知道吗?”“我也不知,有谁问过没啊?”“谁敢问呀,不要命啦!”“你都死了还有命吗?”

果然,无人知道答案。

谢怜想了想,决定换个思路,又问:“那每年,你们城主有没有哪个日子,心情特别不好?”

这回,群鬼整齐划一异口同声地道:“有!”

谢怜心中一紧,不自觉捏住了拳头,道:“是哪天?”

猪屠夫道:“其实也不止是一天,是每年固定的一段时间里,城主他心情都特别差。”

其余鬼听了,都点头称是。

谢怜微微一愣,但很快便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

忌日本就不是什么好日子,正常来说,越是临近,心情越是受到影响,也不是只有当天才会触发特定的阴郁情绪,连着几日心情不好,那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。

他又问:“那……三郎那几日,都是怎么度过的,你们知道吗?”

这回,众鬼也答得极快,道:“发疯。”

“啊?”

不待他问,群鬼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。

“怪吓人的嘎!每年那几日我都不敢靠近城主!”

“别说靠近了,我直接连夜离开鬼市,等过了那段日子再回来!”

“是咯!每年那个时候,大家都安分守己,谁也不敢犯事!”

谢怜道:“……这么严重吗?”

见他神色担忧,有只在鬼市待了大几百年的鬼安慰道:“以前是发疯,后来慢慢好了,这些年也没闹出什么,只不过城主他老人家脸色不好,大家难免忐忑,谢道长莫慌。”

谢怜哦了一声,略微松了口气。

说了几句,突然有鬼道:“说起来,算算时间,今年的那个时候,快到了吧……”

此言一出,现场气氛凝滞了,一阵阴寒之风凉飕飕地吹拂而过,莫名有点冷。

众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如临大敌的紧张,眼神交流片刻,又一致将目光转向谢怜,皆是隐隐含泪,热情似火,犹如见了再生父母。

谢怜:“?”

“大伯公!!”

嗓门震耳欲聋如泣如诉悲痛万分,谢怜不得不安抚道:“大家有话好好说,不要激动,不要激动。”

有只小鬼眼含热泪和期待,道:“大……谢道长,城主的特殊日子就快到了,咱鬼市的安宁,可就全靠您啦!”

谢怜明白它们为何会如此看他了,那根本就是看救世主的眼神,一阵哭笑不得,道:“这个……不敢保证,但我会努力的。”

猪屠夫道:“嗨,您就放心吧,今年城主身边有您陪着,他心情还能不好?”

立刻有鬼附和道:“就是就是,您来了之后,城主笑容都真诚不少!今年肯定没问题!”

谢怜微感汗颜,老脸一红,只得胡乱应了几声,便遁走了。

2、

再过一阵,便到了鬼市最为鬼心惶惶的时候。

那日,谢怜提早收工,从菩荠观赶回鬼市,一到鬼市,就被一群鬼围住了。

谢怜道:“你们城主怎么样?有什么异常吗?”

“目前没怎么,正在大街上逛,但看起来心情不咋地。”

“是啊,瞧着像是要找哪只倒霉鬼开个刀,忒吓人……”

“你们这不是废话吗?城主他老人家除了对谢道长有个笑脸,其他什么时候有过好脸色了!”

听到前两句,谢怜心头一紧,听完最后一句,脸有点热,抹了把脸,道:“我去看看。”

来到大街上走了一阵,很快便找到了随意走走逛逛的花城,但他没有径直上前,而是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下。

身后的鬼们纷纷压低嗓音道:“谢道长你看吧,城主他老人家那表情,多阴沉啊……太吓鬼了!”

在没有看着谢怜的时候,花城的神色大都是冷漠的,便是笑,也是各种假笑,此刻,花城的表情,几分不耐,几分冷然,端的是一副“生人勿近,近者去死”的模样,仍是一张漂亮夺目的脸孔,却没人敢多看几眼,更没人敢上前搭讪。

确实如众鬼所说,凶得很。

谢怜定定神,走上前去,温声道:“三郎。”

花城一顿,转过身来时,已是换上了一副笑脸,道:“哥哥。”

谢怜眨眨眼,心里微微一动。他身后的鬼们则是如蒙大赦,感觉危机解除,大大松了口气。

知道他在这儿,大伙儿会有点紧张,谢怜便牵走了他。回到千灯观后,花城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,他理了理谢怜的鬓发,又摸了摸他的脸,道:“哥哥劳累一天,饿了吧?”

“啊?哦,还好……”

话是这么说,但花城还是亲自下厨,用心做了几道菜,菜用的是方才在鬼市挑选的食材——谢怜这才知道他去鬼市大街干什么了——他亲自挑的,自然都是外边见不着的好东西,有安神助眠补气养血等诸多功效。摆满色香味俱全的一桌,他就坐在一旁,撑着脸,笑眯眯地看着谢怜吃。

花城的手艺,那绝对是没得说的,谢怜边吃边夸,赞不绝口,但吃了一会儿,反应过来——不对啊,他明明是在琢磨这几天怎么哄花城开心,怎么眼下好像反过来了?

但观花城的神色,他确实是很高兴的,尤其是自己吃得香,又夸他厨艺好时,那眼神亮得呀,闪闪烁烁的,极为灵动可爱,看得谢怜又是心动又是心软,恨不得捏他脸蛋,揉他耳朵。

所以,一顿饭菜下来,两个人都很开心。

到了夜里,他们钻入被窝,靠在一起,谢怜感觉时机差不多了,轻咳一声,尽量装作自然地道:“三郎,我今日又捡了一些旧书,翻了一下,发现里面讲的都是红衣鬼王和破烂仙人的故事呢,你要不要听?”

花城前不久小病一场,谢怜给他念了那本黄黄的小册子后,他就多了一个听故事的兴趣,念完了那本小册子,又想再去找别的民间编排的小故事看一看,谢怜怕他找来乱七八糟的东西,只能手忙脚乱地把他按住。但花城又是真的喜欢,谢怜想了想,还是特意去寻了一些回来,专门念给他听,来哄他高兴。

闻言,花城挑了挑眉,笑道:“哦?又有新的了,那我可要好好听一听。”

见他果然感兴趣,谢怜心道很好很好,努力压下嘴边笑意,道:“嗯,是呀,我发现里面几个小故事写得还蛮可爱的,比如这个。”

翻开其中一页,他柔声缓缓念道:“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位俊秀善良的白衣小道长在深山里修行,某天,他遇到了一只小狐狸……”

他本意是投其所好,顺便哄人入睡,结果才念了几个有趣可爱的小故事,就开始犯困了——大该是晚上那一顿膳食起了效,他哈欠连连,人又被花城揽着,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怀里,一不小心,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
许是受了睡前故事的熏陶,他做梦梦到了一群毛茸茸的小狐狸,这些小东西不停地围着他打转,要他摸要他抱,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软绵绵的火红狐狸毛,幸福又快乐,满足得不行。

这一来,他睡梦中傻呵呵地笑了几下,一看就知道做了美梦。

花城莞尔一笑,给他掖了掖被子,继续支着腮,看他睡觉。

每年的这几日,他都没有睡意,也不愿入睡。漫漫长夜,无所事事,总是难熬的,但今年不同,他身边有了人。这个人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,他就想这样看着,一直看着,看他睡梦中也是笑着的,自己的脸上才有了笑意,心里也跟着安宁下来。

他就这么守了谢怜一整夜。

后半夜,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盯醒的,谢怜揉着眼睛,打着哈欠,抬头一看,见花城睁着眼睛,一副清醒的模样,有点疑惑,道:“三郎……?”

嗓音带了初醒的迷糊,有点软,格外懵懂可爱。

不管看几次,听几次,花城都难抑心中喜欢,揉了揉他的头发,放软了嗓音哄道:“天还没亮,哥哥多睡会儿吧。”

睡迷糊了的谢怜很好哄,没一会儿,便在他的低语和抚拍下再次阖上眼睛,这一次,谢怜梦到了小时候,他趴在母后的膝头,小猫似的,打着小呼,睡得一脸安宁香甜。

3、

第二天一觉醒来,谢怜精神百倍,正巧收到一桩妖怪闹事的祈愿,便即刻前往事发地点,花城跟随左右,寸步不离。正当谢怜捋袖子准备上的时候,花城已是闪身过去,一顿恶揍,打得那些妖精吱哇乱叫,嗷嗷大哭,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反派了。

谢怜当然是很愿意欣赏花城动武的英姿的,只是他今日的打法,分外的狠辣无情,再瞧他面容,不复以往的从容沉稳,隐隐显出几分厉色,吓人得很,颇有几分发泄的意思。

以至于等到花城完事,谢怜都顾不得在心里回味他方才那几招,一把拉住他,看了又看,道:“三郎,你没事吧?”

真正有事的妖妖鬼鬼们都说不出话了,不是死就是半死,半死的听他这么关切凶手,不死也要气死了。

花城对着他时,永远是一副笑脸,再不见半分狠厉,道:“我能有什么事?哥哥莫要担心。”

这变脸太过分明,前后对比,简直判若两鬼,可谢怜也确实瞧不出哪里不对,只得道:“哦,那就好……辛苦啦,三郎。”

花城顺势道:“嗯,是很辛苦。”

谢怜眨眨眼,因为担心他的状态,有点吃不准此话是真是假,便接话道:“啊,那休息一下吧。”

花城盯着他,道:“没关系,哥哥抱一抱我就好了。”

八百多岁了还撒娇,一点都不知道羞,谢怜却很爱他这样,二话不说,张开胳膊就抱了上去,花城回抱住他,摸摸又蹭蹭,和梦里的小狐狸一样,黏了他许久才心满意足。

抓妖的后续琐事结束后,两人去了菩荠观,帮村里人做做农活,又顺便开了一次新的讲座——妖魔鬼怪的骗术和伪装技术是不断更新的,谢道长的讲座也必须与时俱进才行,于是忙忙碌碌的,一个白天又过去了,晚上,便轮到鬼王的一日一练书法小课堂了。

谢怜本来都铺好纸张,拿起笔了,但抬头看了看立在他身旁的花城,莫名觉得他神色有点无辜,心里一软,叹了口气,把紫毫放了回去。

花城眼眸一亮,小心问道:“今天,不练字吗?”

谢怜道:“不练了。”

宣布完这个好消息,他就被花城亲了一口脸颊。

谢怜感觉他像一个被先生放了假的小孩子,一阵好笑,道:“就这么讨厌练字吗?”

花城想了想,道:“也不算讨厌吧。比如,哥哥握着我的手,带着我写字的时候,我就很喜欢。”

“……”

不管怎么说,至少可以说是很诚实了,诚实得令人脸红。

一对一的小课堂暂停,那么时间就空出来了,接下来做什么好呢?

谢怜提议玩游戏,扔骰子比大小,输的人有惩罚,惩罚方式可变,想到什么点子就怎么玩,赢的人说了算。

这种游戏,完全就是花城的专场,开头一局,谢怜就输了。

花城哈哈一笑,道:“哥哥,真的不换一个游戏吗?比运气,我可从未输过。”

谢怜心想,就是为了逗你开心才比这个的呀,不让你赢就没有意义了,道:“没关系,随便玩玩而已嘛。来,拿好。”他将紫毫放在花城手中,又将脸微微一抬,闭上眼睛,道:“你画吧。”

先前说好,赢的人可以在输的人脸上涂鸦。

花城却故作苦恼地道:“真的要画吗?哥哥这张脸这么俊,我可舍不得下手。”

又来了,又来了!

这人总是上下嘴皮子一碰,就轻易让他面红耳赤,不知该怎么办才好,他无力应对,只能当个哑巴,然后便听花城轻轻一笑,接着,脸上一凉,湿漉漉的,是花城在他脸上画画了,左边三笔,右边三笔,最后在鼻子上点了又点。

“好了。”

谢怜睁开眼,花城适时地将一面镜子放到他面前,于是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花猫脸。

好吧,不算很过分,甚至可以说是手下留情了,没有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,比如乌龟王八之类的。

花城似乎觉得他这个模样很有趣,撑着下巴,笑吟吟地看着他。

谢怜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,被他一盯,又不好意思了,连忙按下那只举着镜子的手,道:“再来。”

再来一次还是一样,输得毫无悬念,那么,这一回的惩罚会是什么呢?

花城眯眼笑道:“哥哥,来学猫叫吧。”

这人说得很顺嘴,显然是早已有了想法,就等着谢怜输呢。

“……”

谢怜卡了一下,但游戏是他提议玩的,目的也是为了哄花城,怎么想都是挖坑让自己跳,还跳得心甘情愿,巴不得多跳几回,所以他豁出去了,凑到花城耳边,很轻很轻地“喵”了一下。

花城睁大了眼睛,顿了一下,在谢怜逃走时,眼疾手快地抓住他,道:“方才那一声三郎没听清,哥哥再叫一声吧。”

谢怜不止是脸在发烫,整个人都要冒烟了,在心里狂喊救命饶了我吧,但挣扎片刻,还是在花城耳边又“喵”了一下,又轻又软的一声,像一只礼貌又害羞的小猫在和人打招呼。

赢的人却很贪心,缠着他要了额外的小猫喵喵叫后,又道:“不够,还要学小猫的样子,和人贴贴脸。”

谢怜红着脸推开他,道:“……这是下一轮的惩罚内容了!”

于是,必输无疑的第三轮开始了,这游戏玩到后面,根本就是在满足某只鬼的各种恶趣味,谢怜在羞耻和更羞耻之间来回挣扎,差点撑不住讨饶了,但还是乖乖顺从,什么都做了,直到夜里睡下,他那张脸还是烫的,整个人埋进被窝里,缩了起来,倒真的像一只蜷着身子睡觉的猫了,心里不断叹道这人可真坏啊,太坏了……

可是他笑得好开心。

而他想要的,就是那一张明媚张扬、喜悦发自内心的笑容啊。

他躲在被窝里,悄悄回味花城那张笑脸,连自己笑了都不知道。

“哥哥。”

谢怜从被褥里冒出脑袋,和低头看他的花城对上视线。花城面上微微笑着,那么俊俏,又那么温柔,谢怜贪心地看了好几眼,又一把抱上去,胳膊一勾,花城就被他勾到身上了。

“哥哥?”

想要你一直笑着,不要再想起不开心的事情。

这样的心情剧烈翻涌着,谢怜情难自禁,抱着花城,吻上他的脸颊,他的嘴唇。喜欢和怜爱溢出来,在眼神里,在动作间,呼吸和心跳随之失控,为了爱另一个人,他燃烧成了一团火。

花城闭上眼,投入在谢怜给与的这份缠绵里,逐渐火热,及至忘情。

4、

一觉睡到日上三竿,谢怜爬起来,带着一身不得了的战绩出门,白色道袍下,若邪缠了一层又一层,脖子都见不得光了。夜里闹得有些过分,以至谢怜现在都不敢回想花城做了什么,又是怎么做的。倒不是说讨厌,只是,害羞之余,他也从中直面了花城动情失态时暴露的一点情绪。

他克制得很好,但谢怜还是感觉到了。

回想起花城的眼神和动作,谢怜心头一热,不禁怀抱住自己。

身体的记忆太过深刻鲜活,即便离开了那个人的怀抱,肌肤上也似留存着对方的痕迹,酥麻战栗起来。那是一种极为细致,小心,又紧张的触碰,谢怜脸红的同时,心里又莫名酸疼,因为,那些拥抱和碰触,似乎并不仅仅意味着亲热之事,他总觉得花城在害怕什么,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器,为此,花城不断地确认他的存在,他的完好,确认之后,又开始细致地感受他的完好,动作由轻柔至放纵,几乎是神经质地来回摩挲捏弄他的每一寸肌肤。

花城没有弄痛他,谢怜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,只是他的皮肉比较细嫩脆弱,很容易就留下了各种痕迹,不得已,谢怜只能用若邪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。

醒来后,花城依旧看不出任何异样,但这回没有跟着谢怜出来,只亲了亲他,便和他挥挥手道别了,一副乖乖等他回来的模样。谢怜却满脑子都是他,思来想去,还是和灵文请了一个短假,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花城,处理完比较紧急的几桩祈愿后,便匆匆赶回了鬼市。

谁知这一回,还真的出大事了。

一踏入鬼市的地界,就见众妖魔鬼怪抱头鼠窜乱作一堆,各个神色惊恐,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。

群鬼一见他就围了过来,七嘴八舌地道:“谢道长你可算回来了!”

谢怜道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众鬼叫道:“是城主!他老人家……又又又发疯啦!”

据说,早上谢怜走后,花城还没怎么,但没过多久,极乐坊内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,轰隆轰隆的,阵仗不小,听着可吓人了——那可是城主的暖被窝,谁敢闹事,还闹出这般动静?也只有他本尊了。

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。

谢怜没听完群鬼乱糟糟的转述,便拔腿就跑,冲到了极乐坊。

极乐坊却大门紧闭,谁也瞧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,又变成了什么样,平日里的那些奇异歌舞之声都消失了,就连那些在湖泊上追逐打闹的鬼火们,也没了踪影,不知是吓跑了,还是被打散了,现场一片死寂。

谢怜的心猛地一沉,扑到大门上,用力拍打起来。

“三郎?三郎!”

然而,花城罕见地没有应答,这让谢怜心中的不安达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,为此,他不得不用武神的方式闯了进去。

轰隆隆一阵巨响,极乐坊的大门碎了,谢怜顾不得更多,跨过门口那一堆废墟,便往里头奔去。里面的情形不比那扇凄惨的大门,到处是被人砸过的痕迹,仿佛有人打砸一通,只为宣泄满腔怒火。

谢怜暗暗惊心,加快了脚步,边跑边喊三郎。花城却一直没有回应。

极乐坊很大,要找一个躲起来的人是很费时间的,谢怜心急如焚,便动用了手中红线,待红线显形,一路找了过去。

还好,花城没有躲到他不知道的地方,谢怜在两人常睡的那间卧房里找到了他。

“三郎!”

花城眉心紧蹙,仅剩的左眼也紧紧闭着,他人倒在床榻上,埋在衣服堆里,五指成爪,手背浮起青筋,似在忍受着什么苦楚。

除了万鬼躁动那一次,谢怜几时看过这么狼狈的花城?连忙抢上前去,将他扶抱起来。

“三郎?三郎??”

唤了几声,花城终于睁开眼睛,哑声道:“……殿下?”

看清他眼眸的瞬间,谢怜浑身的血都凉了——他看到了一只血色的瞳孔,平日里,花城的左眼是明亮如星的黑眸,顾盼间,灵动有神,并不会因为只剩下一只眼睛,就失去了几分神采,此刻,那左眼却血红一片,目光晦暗混沌,显然是还未清醒过来。

花城抱着谢怜,不断唤他殿下,嗓音微颤,嘶哑无比,似声声泣血,含满苦痛,听得谢怜难受至极,心也跟着揪疼起来。

看外边一片狼藉,还以为他只是暴躁,谁料这一看,与其说是火气大,不如说是陷入了绝望的噩梦,被激发出最为沉重痛苦的情绪,无法排解,也难以挣脱。

忌日的影响,真的有那么大吗?

还是说绝境鬼王的忌日非同一般,影响更深?毕竟,能成绝者,无一不是经历了世人难以想象的痛苦,情形如此严重,似乎也说得过去。

谢怜不敢托大,万分焦急,也万分心痛,回抱住花城,不断安抚。

那一声声“殿下”,像是噩梦中的呓语,毫无意义,却痛苦至极。谢怜焦心极了,明知花城这个状态未必能听进去,却还是一遍遍地回应,温柔而耐心地道:“我在,我在这里,三郎……”

花城极不安稳,身上也很烫,谢怜掌心一探,果然,灵流狂乱,是法力在暴走,和万鬼躁动那一回很像,但花城没有不由分说地按倒他胡乱亲吻,只是抱着他不肯放,力道有点大,紧得谢怜胸腔发闷,略感窒息,但他不忍心推开这样的花城——这样惶恐,乃至绝望的花城。

谢怜一边抚拍花城的背部,一边偏头亲吻他的脸颊,动作极轻柔,意在安抚,花城虽是神志不清,但本能地亲近他,猫似的,蹭了蹭他的脸颊,嘴唇摩挲而过,带了几分令人心软的克制。

他好像在害怕什么,不敢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。

谢怜哪里忍心看他如此,想也没想,便捧住他的脸,主动吻了上去,就像万鬼躁动那一回一样,只是这一次,是为花城梳理躁动的灵流,也是为坦白心中那份无可救药的爱恋,他已无须掩盖自己的心意,坦坦荡荡的,极尽温柔缠绵。

花城微微一缩,但那双手还是紧紧搂着谢怜的腰,想要,又不敢要,眉宇间抽动几下,似在剧烈挣扎。

谢怜心中越发柔软,爱他又怜他,于是吻得更深,一点一点的,引导他碰触自己。

这是谢怜第一次这么做,换作往日,花城不需要教,就知道该怎么继续了。

谢怜在亲吻中呼唤他的名字,三郎,三郎……亲昵至极,又柔情万千,他抓着花城的手,放在自己身上,没入衣襟内,很快,他感觉到花城在顶着他,不去看下边,就知道了那一股蓄势待发的凶狠。强烈的存在感逼迫上来,危险至极。

兔子知道自己对狼的吸引力,但它还是诱惑了它,因为它想要被吃掉。

谢怜几乎安慰了花城一整夜。

每当他颤得厉害,因极致的快慰落下眼泪,哭喘不已,花城便会猛地一顿,分明神志不甚清晰,却会问他:“痛吗?”

谢怜一改往日情事中的害羞,直面花城,柔声道:“没有,一点都不痛。”

他伸手抹去花城面上汗珠,又理了理他鬓边凌乱的发丝,坦言道:“我很喜欢……我想要你继续,可以吗?”

这大概是谢怜最坦荡的一次,全程给与温柔的鼓励,和极为耐心的轻哄,身体湿润而畅通无阻,紧紧含住花城,把他的东西吸出来,一次次吞咽入腹。

待到醒来,已是第二日晌午,谢怜有些累,却不敢放松警惕,心里始终念着花城,所以难得起得比花城早,一睁眼便盯着他,见他眉心舒展,神色还算安稳,这才松了口气。

至此,他才有闲心注意到床上的其他东西,比如,角落置放着一对不倒翁。

不倒翁一红一白,一个配一把银色弯刀,一个头戴斗笠,正是红衣鬼王和破烂仙人,模样精致,又俏皮可爱,是谢怜买给花城的小玩意儿,花城很喜欢,平时都是收好的,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。

除了玩具,还有很多衣物,他褪下的衣裳也混在其中,他很确定,早在他来之前,这床铺上便堆满了东西,乱作一团,只是,昨夜他忙着安抚花城,后来又与他纠缠在一起,自然分不出心神去注意这些了。

现在仔细一看,发现那些衣物都很眼熟,竟全是他穿过的!

三郎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做什么?

谢怜想不明白,正在疑惑,身旁的人醒了,猛地起身,道:“……殿下!”

他转头,见花城眼眸清澈明亮,不再是混沌的一片血色,心下一喜,道:“三郎,你醒啦?”

花城向他看来,见他身上痕迹密布,眼睛微微睁大,惊疑不定地道:“我昨晚……强迫你了?”

这误会可大了!

谢怜一愣,忙摆手道:“不是!你没有……是、是我……”

他这会儿知道害臊了,支支吾吾的,说不出事情的经过,只能道:“总之,不是你的问题,你不要多想啊!”

花城显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,眉心一蹙,按住额头,努力回忆一番,却仍是一片空白。

谢怜怕他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,一直紧盯着他,道:“头还疼吗?”

“没有,”花城搜索记忆无果,放下手,转过头来,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肩头上的指痕,“哥哥呢,身上可有不适?我……有没有弄痛你?”

他又问了。

谢怜发现,花城好像特别在意有没有弄痛他,近几日做那事尤为束手束脚,不敢过多放肆,便是昨日那种状态,起先也颇多顾忌,隐忍为上,仿佛一个失明的孩子,需要旁人引导,才能走到对的地方。

“没有,”谢怜摇了摇头,“倒是你,你没事了吧?”

“我没事。”

谢怜盯着他,想起这些日子以来,花城身上的种种异常,不免一阵忧心,道:“三郎,你身子不舒服,要和我说呀。”

还好昨日他提早回来,否则花城一个人定是会熬上许久,真是想想都一阵后怕。

“……”花城偏过头,道,“我以为,我可以控制好。”

谢怜明白了。

难怪他昨天没跟过来,想来是察觉身体有异,又不想他担心,便躲在这里,想自己一个人忍过去,就像往年做的那样。

谢怜叹了口气,轻柔地将花城的脸扳过来,凝视着他的眼睛,道:“三郎,我不想在那种时候,被你隐瞒,被你排除在外。”

闻言,花城的神色难得流露出几分紧张,道:“不是的,殿下,我没有那个意思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谢怜柔声打断他,又说了一遍:“我知道,你只是不想要我担心,可是……什么都不知道,我只会更难过啊,三郎。”

花城默然片刻,道:“……对不起,殿下。”

像是要把他的道歉堵回去,谢怜吻了上去,很轻很软的一下,然后抵着花城的额头,严肃地道:“我们之间不必说对不起。”

花城凝视着他,道:“好。”

谢怜又叹了口气,道:“三郎,答应我,以后不管出什么事情,都要告诉我,不要一个人忍着,好吗?”

花城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,目光柔软下来,唇角微扬,道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
谢怜微微一笑,又亲了他一下。

花城回亲他几十下,像只缠人的猫,谢怜给他亲得发痒,推了他一下,笑道:“别闹。”

他不闹了,改为盯着谢怜身上的痕迹,谢怜不禁老脸一红。

说来真是难以启齿,万鬼躁动那回两人是拥吻一夜,昨晚是做过头,直接全套弄了好几回,还是他自己开的头!八百多年的清修啊,到了花城面前,就不堪一击了,他整个人就是活生生的鬼迷心窍的典范!

虽说两人是成亲的关系,但谢怜怎么想都很羞耻,好在花城没有拿这个开玩笑,但一直赤着身子实在是不像话,便拿过床上的一件中衣,披在身上,系衣带时发现这是花城胡乱堆在床上的其中一件,随口问道:“三郎,你拿这些东西出来是想做什么?”

想到昨夜他俩就在这堆东西里滚做一团,那画面可真是大乱斗,越发的不成体统了,他又是不好意思,又是哭笑不得,随手翻了翻,发现还有他的袜子,道:“怎么还有我的袜子啊……”

然而,花城没有答话,这就有点奇怪了,谢怜转头去看,发现花城的面色有几分不自然。

“……三郎?”

那一副欲言又止,难以启齿的模样,真是难得一见,谢怜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可爱的画面,忘了害臊,把脸凑过去,伸手捏捏花城的脸,轻笑着催促:“说呀。”

花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只得老实坦白道:“……想见哥哥,但你不在身边,也不能去找你,害你担心,所以……我把哥哥的东西,都拿出来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这简直像是小动物筑巢,用的材料还都是喜欢的东西。

谢怜控制不住,开始想象花城把有关他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,再把自己埋在里面,吸吸鼻子,努力汲取他的气息,来获得些许安慰的画面。

……这也太可爱了吧!

谢怜沉浸在自己想象的画面里,完全入迷了,一言不发的,看上去像是对此感到无语。

花城便正了脸色,道:“殿下,我错了。”

谢怜一愣,回过神来,琢磨了一下就知道,以花城的思路,该是在担心此举太过冒犯,令人不适了。

或许在旁人看来,这确实诡异,难以理解,但在谢怜的眼里,却可爱得要命!

他噗嗤一笑,道:“你哪里有错?”

伸手揉揉花城的脸,安慰道:“别误会啊,我是觉得这样的你特别可爱,我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,所以愣住啦!”

花城眨眨眼,眼神又亮了。

谢怜亲了一下他的鼻尖,再次强调道:“你看,你都特地翻出我的东西了……”

说到这里,顿了一下,暗暗一笑,又道:“那以后遇到这种事情,还是直接找我本人吧。”

花城点点头,道:“好,三郎听哥哥的。”

他如此乖巧,谢怜看了,心里直发软,当他是大病初愈的小朋友,摸摸他的发顶,又捧住他的脸看了好久,看他脸色,又检查他的眼睛,确定没问题后,才把他按倒在床上,给他盖好被子,要他好好休息。

花城露出一颗脑袋,歪头看他,道:“哥哥,不问我吗?”

谢怜轻抚他发顶,柔声道:“你想说便说,不想说也没事,不管怎么样,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。”

花城起先没有告诉他,便说明有什么难言之隐,谢怜只以为他是受了忌日的影响,便也不勉强他说出来。

“对了,这几日我请了假,就留在这里陪你,直到你好为止。”

发泄了一夜,花城感觉身体大好,但也不会错过黏住谢怜的好机会,安分没多久,就把脑袋枕到谢怜的大腿上,道:“哥哥,三郎身子没有大碍了,呆在这里太闷,不如我们出去玩吧?”

谢怜看他这孩子模样,心中爱怜泛滥,摸摸他的长发,又捏捏他的耳朵,道:“好啊。”

再三确认花城身体没问题后,谢怜当天就和他跑出去玩儿了,去最繁华的皇城吃喝玩乐,又去宁静美丽的古镇泛舟游玩,待到看腻了人间景致,又跑去深山里寻找各色山珍野味。

谢怜心里想得挺美的,打算搜罗新鲜稀奇的食材做一顿吃的,好给花城补补身子,来之前他都向鬼市那群鬼打听好了,哪些食材对鬼身有大补之用,都一一记下。

他对下厨本就颇感兴趣,有了花城的捧场和夸赞,更是生出与实际水平不相符的信心,加之这回是为了给花城熬一锅大补汤,那真是干劲十足又信心满满,只是,运气不大好,采摘食材时,在草丛里摸啊摸的,摸到了一只厚实的爪子,抬头一看,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正瞪着他,仿佛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一爪子。

但武神哪会怕山林野兽?更别说谢怜曾在深山老林里和熊瞎子搏斗过,战斗经验堪称丰富,当下便摆好架势,准备迎击。

那老虎都已经抬爪了,看那锐光闪烁的尖利勾爪就知道这一掌下去不得了,然而,百兽之王气势再盛,在鬼界之王的面前也如蚂蚁对上大象。

花城站在谢怜身后,轻飘飘地扫过来一眼,他甚至连瞪都没瞪一下,那老虎便僵住了,饿虎扑食的气势瞬间消失殆尽,再看谢怜时,眼神便如家猫一般温顺了,紧绷的虎躯一软,躺倒下来,在谢怜眼前露出毛肚皮,滚来滚去地讨好撒娇,并疯狂暗示谢怜赶紧摸它。

谢怜:“??”

转头看花城,花城一脸无辜。

那老虎求生欲很强,撒娇撒得很卖力,谢怜心生怜悯,很给面子地撸起大猫。

把老虎吓成猫的鬼界大佬也屈尊蹲下来摸了摸,但没几下就失去兴趣了,站起身来,跨到虎背上,对谢怜一伸手,笑眯眯地道:“哥哥,骑老虎吗?”

“……”

最后还是骑了。

这老虎是山中之王,最清楚哪儿有谢怜想要的食材,有它带路,事半功倍。采满一大兜新鲜野食后,两人还去了虎窝,逗虎崽子玩儿。

小老虎长得憨头憨脑的,讨人喜欢得很,不怕生也不怕鬼,抱着花城的腿乱啃乱舔,花城怎么推都推不开。

谢怜爱看这种画面,悄悄让银蝶都记了下来,等着日后回味。

临走前,谢怜招惹小动物的体质又发挥了作用,小老虎对他万般不舍,咬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。

谢怜拿这个小粘人精没办法,又狠不下心来推开它,正不知如何是好时,花城放出一只死灵蝶,成功地将小老虎引走,再趁机一把抱起谢怜,拔腿就跑。

一把年纪了还被人抱着跑路,饶是谢怜脸皮够厚,也感觉很不好意思,但抱着他的少年,笑得那么的开心,又那么的好看……他一笑,面容越发明艳张扬,谢怜移不开视线,更生不出拒绝这个怀抱的想法,心中欢喜泛滥开来,汹涌得无法抑制。

他搂紧少年的脖子。一起幼稚,一起开心大笑。

5、

当天晚上,谢怜大展身手,煮出一锅十全大补汤,颜色气味之诡异,令人退避三舍,花城却面不改色地喝了,喝完还赞不绝口,神色如常,态度真诚,看不出有何异样,只是过了没多久,他莫名燥热起来,松开衣襟,拿手扇风,可脸颊还是落了汗。

“哥哥,我好热。”

无辜地看过来,眼神还挺勾人。

谢怜知道他不是故意的,但有时候若是刻意了,反倒落俗,失了风情,所以,面对无意识散发魅力的花城,谢怜越发难以招架,根本不敢多看,但心里痒痒的,哪里管得住自己?于是忍不住又看过去,这一看更受不了了,心神一阵大乱,等到回神,他人已是贴了过去,捧住花城的脸,亲了一下,又亲一下了。

花城眨眨眼,笑得很好看,他脸颊微微汗湿,锁骨和一小片胸脯露在外头,把谢怜给迷得呀,完全找不着北了,稀里糊涂地就和这狐狸精滚在一起,还没到卧房里,就做起了那事,直闹到半夜才消停。

事后,谢怜脑子清醒了,明白过来,众鬼所谓的大补,指的是那方面的大补。

真是岂有此理!

给花城梳头发时,他在花城的后脖子上瞧见了他昨晚留下的抓痕,可见战况激烈,令人不忍直视,他既是羞耻,也是爱怜,捧住花城的脑袋,在他后脑勺上亲了一口。

原本见花城喝汤喝得开心,他自个儿采蘑菇揪野菜也很快乐,便还想再去一趟山里,现在却打定主意,不去了,改去钓鱼,钓海鱼。

两人一拍即合,就跑到海上去了。出海是要用到渔船的,花城突发奇想,便带着谢怜到黑水鬼蜮溜达一圈,把黑水的骨龙骑走了。

谢怜骑在骨龙身上,频频回头看黑水岛,道:“三郎,不打声招呼就把人家的骨龙借走了,这样真的没问题吗?”

花城抱臂坐在骨龙的脑袋上,坐得稳稳当当的,道:“没事,就算我把他的宠物拆了,他也不会说什么的。”

一开口,满是债主的底气。

而那骨龙见了花城就怂得不行,连犹豫挣扎也没有,便乖乖给他们骑了,如此看来,有钱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。

谢怜略感汗颜,但还真别说,这骨龙当坐骑,还真的挺稳当的……嗯?怎么感觉有点抖?还有这咯哒咯哒的声音是怎么回事?

低头一看,哭笑不得。原来是骨龙在发抖,应该是被花城那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给吓着了。

谢怜赶紧摸了摸它,安慰道:“没事没事,他瞎说的,不会拆了你的。”

骨龙这才止住战栗,恢复平静。

花城换了个姿势,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,用脚跟踢了踢骨龙的脑袋壳,淡声命令道:“去海鱼多的地方。”

他一发话,骨龙哪敢不从?即刻前往其他海域,游得又稳又快,带起阵阵海风,吹得两人长发飞舞。

花城揽住谢怜的肩膀,和他一起看海景,途中,遇到一群海鸟,谢怜觉得有趣,伸出手去,试着碰一碰离他最近的一只。

那海鸟也不怕人,察觉有人托着它,便犯懒了,直接停在他手上做飞翔状,享受有人带着飞的便利。

“这鸟挺肥。”花城笑道,“哥哥,我知道一种烹饪方式,能把这种海鸟处理得很美味,要不试试?”

一句话就把那偷懒的鸟给吓跑了。

谢怜摇摇头,点了点他的额头,道:“你呀。”

也不知是不是怕了这只意图吃鸟的鬼,不久,那些海鸟都飞走了,谢怜和它们挥挥手,算作告别。再过一会儿,骨龙便将他们带到了一片海产丰富的区域,它停顿下来,安稳地漂浮在海面上,充作渔船之用。

谢怜摆好架势,下了勾,到底是有过出海的经验,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,虽说十有八九都会遇上大风大浪,在海上漂个十天半个月的,但谢怜也因此学会了一身捕鱼的本事,所以他依旧想得很美,决心给花城钓上几条肥美的大鱼,开个鱼宴什么的。

想法是美好的,现实却和那骨龙似的,充满了骨感,老半天等下来,是一条鱼都没上勾。

这里分明鱼类众多,隔着海水都能瞧见鱼儿游来游去的身影,怎会一条都钓不上来呢?偏偏事实就是如此,这些海鱼精准地避开了他的勾子,在他周围空出一圈,也是很无奈。

谢怜没有气馁,只是担心花城等得无聊,心里过意不去,不好意思地道:“抱歉啊三郎,恐怕要等上好一会儿,你若是觉得乏味,我们可以做点别的。”

花城趴在他身边,手里捏着他的几缕发丝,在给他编辫子玩儿,两条小腿翘起,晃啊晃的,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,道:“不会啊,待在哥哥身边,便是什么都不做,三郎也不会无聊。”

说的都是实话,不过为了哄谢怜开心,他悄悄叩了叩骨龙,暗暗下达了“把鱼赶过来”的命令。骨龙很上道,偷偷断开一截尾巴骨,潜入海里,不多时,便赶来一群大鱼。

大鱼在翻涌而来的一波波海水中腾飞游动,场面一下子热闹壮观起来。谢怜瞪大了眼睛,定神一看,发现那群鱼个个体型巨大,长而侧扁,背鳍似一面扇子,竟比鱼身还要宽大,鱼嘴上颌生着一柄长刺,十分的惹眼。

那是旗鱼!

旗鱼肉质肥美,嫩而绵密,营养丰富,加之其生性凶猛,游速极快,多是大风大浪时洋流交汇,卷起无数鱼群,才会觅食而来,所以极难捕捞,是不可多得的高级食材。

谢怜一下子就心动了,虽是奇怪为何突然游来数目如此之多的旗鱼,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,他果断放开鱼竿,转而拿起一旁备着的长镖枪,嗖的一下,投射而出!

武神的力量非常人能比,谢怜又是八百多年没有法力傍身,全靠干打拼出来的身手,这一投,直接连串三条旗鱼,又准又狠,无论是手速,还是力道,都堪称恐怖。

花城立刻抚掌夸道:“哥哥,漂亮。”

谢怜心情大好,一边用绳子将镖枪拖回来,一边道:“哪里哪里。”

装满一筐新鲜活鱼后,骨龙将两人带到一座风景秀丽的孤岛上,他们便在沙滩边上,架起篝火,烤鱼吃。

旗鱼身上的伤口是镖枪洞穿出来的,出血口小,因此,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肉质的鲜活,腥味也淡,几乎可忽略不计。食材如此新鲜肥美,动手烤鱼的又是花城,所以,这顿晚饭完美得无可挑剔。

谢怜啃鱼肉啃得唇齿留香,啃了一块又一块,不住夸道:“三郎的手艺还是这般的好。”

花城托腮看他吃,笑嘻嘻地道:“是哥哥捕的鱼好。”又转了转眼珠子,道:“不过,我那位金枝玉叶的贵人,确实说过,无论是做木工还是做食物,没见过比我更好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他还说了,遇上我,是他几世修来的福缘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嗯?哥哥怎么了,为何脸这般红?”

谢怜不肯承认自己害臊了,连啃几口鱼肉作掩饰,道:“没有啊,是这火烧得太旺了,有点热吧,哈哈……”

花城盯着他的脸,噗嗤一笑,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,给他擦了擦油光光的嘴角,道:“吃得这么急,看来哥哥的确是很喜欢我烤的鱼。”

孤岛,烧烤,孤男寡男的,此情此景,很难不回想起两人曾在黑水岛上的那一夜。

谢怜哪里不知他是在提醒什么,揉了揉眉心,道:“三郎……你,你可不可以不要说了……”

“为何?”花城道,“都是很宝贵的回忆呢,三郎印象深刻,时常拿来回味的。”

想起那一夜谈了什么,谢怜一阵羞耻,好怕花城进一步提起,摆手道:“不用回味了,还是忘掉吧!”

花城却道:“不要。”

又认真地补充道:“那么重要的话,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花城轻轻一笑,靠近他,撩了撩他垂下来的长发,道:“哥哥说,很欣赏我,想要了解我的一切。”

轰的一下,谢怜只觉得脸上也和那篝火一样,烧得滚烫热烈,手不自觉捏紧了,又被另一人的手覆上,轻柔地握住。

花城与他十指交扣,凝视着他的眼眸,又道:“风光无限的是你,跌落尘埃的也是你。重点是‘你’,而不是‘怎样’的你。”

再一次听到这句话,谢怜还是很难为情,但看着花城的笑容,又无比庆幸,当初将这句话传递了过去。

“我很高兴哥哥对我说这句话。”

谢怜道:“……我也很高兴啊。”

他握紧了花城的手,道:“我说过的吧,我以前常想,如果有人看过我在烂泥地里打滚、爬都爬不起来的模样,还能爱着我就好了。”

“后来,我就不那么想了。”他停顿一下,又笑了起来,“可是,你出现在我面前了。”

“而你,就是无名。”

很多年前,他的心碎了一地,他自己拼拼凑凑,勉强还原了,但裂缝没办法抚平消除——他不相信永远这件事了,也不敢把完整的自己露给别人看——他就这样守着一颗充满裂缝的心活了很久,久到以为,这颗心本该如此,也一直如此。

直到他与花城重逢。

谢怜无法形容那种心被填满的感觉,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像一个梦——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,只是想到他,心就满出来,那么柔软,又那么温暖。

他重新获得了被爱的感觉,那份爱,无比纯粹,无比虔诚,亦无比温柔。

已经幸福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。

他看着花城,花城在倾听他的话语,神色认真,也很柔和,眼睛一笑,整张脸都在笑了。

真好看啊。

不知第几回在心里叹道。

他们彼此相望,心里感叹的,是一样的话语。

不知不觉间,两个人就靠近了,闭上眼睛,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忘情,没有露骨的欲念,只是温情地摩挲,无比入神,不能自已。唇与唇分开,眼神还在纠缠,额头抵着额头,相互笑笑,亲密得不得了。

“不过,哥哥那时候为何突然提起金枝玉叶的贵人呢?”

谢怜被这个问题砸了个措手不及,笑容也卡住了。

他果然还是问了!

谢怜眼神游移起来,嘴上支吾着,看样子是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。

“嗯?”花城不依不饶,执着地追问,“哥哥,为何呀?”

他好像特别喜欢看谢怜害羞的样子,一有机会便抓着不放,谢怜撇过脸去,他就贴上来,缠人得很,嘴上也不安静,仿佛狐狸在撒娇,叫他一声,又叫一声。

“哥哥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哥哥。”

谢怜怎么推都推不开他,给他一叫,心头一阵火热,在害羞的逃避和汹涌的喜爱中左右挣扎,终于受不了了,破罐子破摔,道:“……因为,很在意啊。”

衣角在手心里成了皱巴巴的一团,但他还是说了下去:“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后,我就……在意得不得了。”

所以才会主动提起那位金枝玉叶的贵人,忍不住想知道更多,现在回想起来,就觉得那话头提得太过生硬,略显唐突,是十二分的尴尬。

谢怜狠狠揉了把脸,见花城并没有笑话他,反而是极为认真地在听,心中一缓,反倒没了顾忌,继续道:“实话和你说吧,我当时就觉得,你要是想得到什么人,是轻而易举的事情,因为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抵挡得住你的攻势。”

花城微微睁大了眼睛,眸光闪烁不已。

“我甚至……觉得是那位金枝玉叶的贵人很没有眼光,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

听他这样说自己,花城没有忍住,噗的一声,笑了出来。

谢怜面色通红,但挺住了,只当是篝火太旺,被烤的。

花城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,道:“原来在哥哥眼里,我有那么好啊。”

谢怜道:“你当然有那么好啊。”

这话未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了,竟带了一股理所当然的气势。

花城眨眨眼,没说话,像是在等着他说更多。

谢怜道:“在我心里……你就是最好的,最特别的人……”

他忽然觉得自己嘴笨,仿佛一个小孩子在拼命地表白,脑子里颠来倒去的,只有那么几句话。

花城却笑得很开心,那张对着旁人时便是一脸冷峻漠然的面容,此刻却明艳无比,柔和万分,他揉了揉谢怜滚烫的脸颊,笑道:“所以,哥哥那时候是在吃醋,对吗?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花城笑了一笑,又转而叹了口气,故作不满地道:“那哥哥还鼓励我追求心爱之人……就这么舍得把我推给别人?”

谢怜知道他在故意逗弄自己,并不如何紧张,但这个问题,他还是好好地回答了:“因为……能和心爱之人两情相悦,是一件很美好也很幸福的事情。”

“我的确是心悦三郎,但我更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。”

那时候,他还没有意识到为何自己会如此闷闷不乐,可仔细想来,想要花城获得幸福的心情,是真真切切的,并且不曾改变过。

花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,微微一怔,握住他的手,道:“……哥哥。”

谢怜笑了笑,回握住他的手,道:“不过,确定金枝玉叶的贵人是谁之后,我就不会放手了。”

花城也笑了起来,凑过去,亲了亲他的脸颊。谢怜看着他的眼睛,也亲了过去,亲的是他的额头。两人像相互舔毛的猫一样,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,看绚烂落日,听潮起潮落。

天色逐渐暗下来,他们却看到了光。

蓝色的光,莹莹一层,漂浮在海面上,星子一样闪烁不停,蓝幽幽的,不似人间能有的幻境。

这是海边独有的奇景,极难见到,八百多年来,谢怜也只听说过,并未亲眼看过,谁知今日和花城一起出海,便撞上了。

被那美景吸引了一瞬,两人同时转头去看对方,眨眨眼,又一同笑出来,手拉着手,一齐跑到海边,脚踩在浸透海水的沙滩上,激起星星点点的蓝光。

“好美。”

海水没过小腿,温柔地抚过他们,在他们周围亮起细碎光点,仿佛无数星星坠落人间,嬉笑着围住他们,不停朝他们眨眼睛。

这让谢怜想到了花城为他点亮的三千明灯,两者的光虽有不同,却都有一种梦幻般的瑰丽,任何人看了都会为之深深震撼。

“总觉得,和三郎在一起后,我经常能看到很漂亮的东西。”

花城却道:“在我看来,是托了哥哥的福才对。若不是哥哥说要出海,三郎可就和这番美景无缘了。”

倒霉的破烂仙人,何时被人夸赞运气好,有福气?

这一切,都是在遇到了红衣鬼王之后。

就像后来的民间传说那样,把红衣鬼王和破烂仙人放在一起,便能化腐朽为神奇,获得双倍的好运,双倍的所向披靡。

谢怜莞尔,转过身,踮起脚。花城微微一笑,低下头来。

就在他们即将合为一道人影时,一片泼天的浪头倾泄下来。

花城反应很快,揽住谢怜,把他往怀里一藏,自己则背过身去,替他挡了这一波大浪。

海水兜头浇下,这下好了,鬼王整个人都蓝光闪闪,漂漂亮亮的,像挂了满身的蓝宝石。

谢怜愕然,也有点想笑,越过花城的肩膀一看,果然看到骨龙欢快地游来游去,不时甩甩尾巴,激起阵阵荧光闪烁的蓝色波浪,想来方才那一波就是它闹出来的。

花城回头眯眼看去,那骨龙立时僵住,呆呆傻傻的,一动也不敢动了。

谢怜笑出了声,扳过他的脸,给他擦了擦,但没能擦干净,那海水是粘稠的,沾得他满手都是。

花城脸上残留了些许细碎星光,蓝幽幽的,但一点也不吓人,反倒将那张俊脸衬得越发精致出尘了。

谢怜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,他眼中倒映出点点蓝光,像是眼睛在发亮。花城的目光也凝住了,慢慢地将头低下去,与他没有了距离。

柔和的月色下,他们站在荧光璀璨的蓝色海水里,相拥着交颈厮磨。

没有比这更美、更动人的画面了。

6、

骨龙缓慢游荡在幽蓝的海面上,荡起的涟漪层层叠叠,亮起蓝莹莹的光,如梦似幻,不似人间,更似仙境。骨龙上,坐着两个靠在一起的人,他们都赤着脚,脚伸进发光的海水中,随着骨龙的前进,划出亮眼的蓝色荧光。

一切在海里的动作都无所遁形,被施上一层发光的蓝粉碎钻,璀璨夺目,吸引人不断搅乱这片温柔凉爽的浅海。

厄命听谢怜夸赞这蓝光漂亮,便眯起红瞳,扑入海中,一阵胡乱扑腾,激起无数荧蓝碎光,再破水而出,飞回谢怜身边,睁开眼眸,见自己一身细碎蓝光,似挂满闪闪发亮的蓝色碎钻,得意地左转一圈,右转一圈,不停展示自己的新模样。

谢怜很捧场,拍手笑道:“厄命好漂亮啊。”

被谢怜夸赞,厄命更得意了,有意无意的,瞟了若邪一眼。

若邪:……

于是若邪也下海了,游了一圈,沾满一身粘稠的蓝光,缓缓朝谢怜游来,那画面,仿佛一条发光的蛇在蜿蜒爬行。

谢怜:“……”

好在蓝光璀璨动人,不然单只是发光,就很诡异吓人了。

谢怜当然不会被吓到,但也哭笑不得,道:“好好好,你也好看。”

这回轮到若邪高兴了,得意洋洋地路过同样闪闪发光的厄命,在骨龙森白的躯体上乱涂乱画起来,“涂料”不够了,又在海里沾点新的,继续涂涂画画。

谢怜瞅了一眼,发现若邪画了一朵小花,蓝莹莹的,煞是可爱闪亮,夸道:“画得很好呢,若邪。”

若邪翘起了尾巴,整条绫一抖一抖的,仿佛一个小孩子在仰天大笑。

厄命不甘示弱,重新泡入海中,沾满新一层“墨汁”,也在骨龙身上作起画来。

谢怜撑着脸旁观,仿佛在看自家小孩画画的长辈,一脸乐呵呵的。

“哥哥。”

肩头被点了点,谢怜回头,花城对他一笑,指了指海面。

谢怜看了过去,呼吸顿时一滞,睁大了眼睛。

只见眼前这片浅海上,盛开了一朵巨型的蓝花,蓝花荧光闪烁,仿佛由无数星子描绘而成,极为瑰丽梦幻,映入眼中,眼睛也随之一亮,绽开两朵发光的花朵。

花城笑道:“送你一朵花。”

那应该是花城隔空以指力在海面上画出来的图案,鬼王的指力果然非凡,凝在海面上,竟没有立刻散去,但海面终究不是静止不动的白纸,浪流再和缓,最终也一波一波的,逐渐冲散这朵美丽晶莹的蓝花。

花城道:“可惜,转瞬即逝。”

谢怜握住他的手,笑道:“不会啊,这朵花我很喜欢,我会一直记着的。”

一直记在心里,心里便永远盛开一朵荧光闪烁的美丽蓝花了。

花城笑了笑,抬手梳理谢怜被海风吹乱的鬓发,道:“哥哥,开心吗?”

谢怜点点头,道:“开心啊!”

望了望花城的笑脸,他回问:“你呢?”

花城道:“和哥哥在一起,三郎自然开心。”

这几日观察下来,他身上的确再无异常,谢怜彻底放心,笑道:“那,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,我们都出来玩吧。”

说完,又担心这个时间点太过刻意,他轻咳一声,补充道:“不对,应该说,什么时候想出去玩都可以。”

花城看了他一会儿,道:“哥哥是不是很在意前几天发生的事?”

见他主动提起,谢怜顿了一下,只得道:“是。”

又抓紧花城的手,承诺道:“以后每一年的这些日子,不管我多忙,我都会陪着你的。”

花城听他话语,又见他神色认真,终于确认了某件事,一时间,似是想笑,又似是无奈,半晌,才道:“哥哥。”

谢怜:“嗯?”

“你觉得,我发疯的那一天,是什么日子?”

“呃,”他如此发问,谢怜隐隐感觉哪里不对,语气也犹豫了,“是,你成鬼的日子……?”

说忌日不好听,说你过世之日也一样,折中一下,只能含糊说成鬼之日。

花城没有说是,也没有说不是,脸上表情有点古怪,说不上是什么意思,但谢怜立刻明白了——他搞错了!

“原、原来不是吗?!”

谢怜猛一把捂住了脸,但很快又松手,满脸疑惑:“不对啊,若不是你成鬼之日,你又为何会那般情绪激动,无法自控?那一天,到底是什么日子?”

花城看了他一眼,叹了口气,难得有几分哭笑不得,抬手抚了抚他的脸庞,无奈道:“哥哥会忘记那是什么日子,我好像也不怎么意外。”

听他这么说,谢怜不由讪讪,道:“我的记性,有时候不太好。”

花城却摇摇头,道:“哥哥不是记性不好,只是有时候,对自己不太在意。”

谢怜微微一愣。

顿了顿,花城正色道:“对其他鬼来说很重要的忌日,在我看来,并没有什么重大意义,不过,那一天,我心情也确实不怎么样。”

谢怜心都提起来了,紧紧盯着花城。

花城道:“因为那会让我想起,我没有守护好殿下想要守护的东西。”

谢怜知道,花城是战死沙场的少年士兵,听他这么说,心头一痛,急忙反驳道:“那不是你的错啊,三郎。”

花城紧跟着道:“那同样的,仙乐灭国,也不是殿下的错。”

谢怜哑然,心里一阵柔软温热,握住花城伸过来的手,道:“……嗯。”

花城这才微微一笑。

不过,不是忌日,又会是什么日子呢?而且看样子,那是比忌日还要痛苦还要可怕的日子,谢怜无法想象,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,能对花城造成如此深远的影响,以至那么多年后,那份绝望憎恨与痛苦仍扎根在他的心里,每年都会死灰复燃,将他带回到那一天,饱受过去的折磨。

就在这时,谢怜脑中灵光一闪,想起来,花城曾经回答过一个问题——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?

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?

——“亲眼看着所爱之人被践踏凌辱,自己却无能为力。你明白自己什么也不是,什么也做不了,这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。”

随后,他又想起,无名消失后,白无相对他说过,那无名厉鬼,因他战死,也因他百剑穿心化为厉鬼。

谢怜心头猛地一跳,他按住额头,脸色白了一瞬,耳边隐隐传来叫喊声,那是他听过的,最为惨烈也最为绝望痛苦的声音,每每回想起来,心都会跟着一阵剧痛,痛得无法呼吸,痛得生不如死。

“殿下!”

花城扶住谢怜的肩,往怀里一带,紧紧搂住。

说来也是奇怪,花城分明是鬼,没有活人的温度,可谢怜一靠进他的怀抱,身上便冷意顿消,有了回暖的迹象。他紧紧抓住花城的胳膊,喘了几口气,逐渐在花城的安抚下平稳,冷静。

花城道:“……殿下,想到了?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百剑穿心,厉鬼成形。

难怪。

谢怜微微恍然,难怪最近的几次亲密里,花城那么小心克制,过度在意他痛不痛,就连神志不清的情况下,亦是隐忍为上,不敢逾越。即便为他所引导,渐入佳境,动作也极尽温柔缠绵,一遍遍抚摸他,感受他的存在,确认他的完好无损……简直像着了魔一样,以此在他的肉体上求生。

一个人的安好,是另一个人的生存必须。

花城不仅仅是爱他,敬他,更是将他当成了存在的意义。

谢怜知道的,他一直知道,只是在这一刻,他再次体会到了自己在花城心中的分量,所谓存在的意义,到底意味着什么。

记住他的伤痛,他的眼泪,他淡忘的,他不敢回想的,所有沉重的一切。

所以,与他有关的那一日,成了花城的心魔,这么多年来,他一直无法忘怀,为此痛苦憎恨不已。

回过头来再看其他,谢怜发现,这些日子以来,在他绞尽脑汁,想办法哄花城开心时,花城也在做同样的事情。

想要用幸福和快乐填满对方的心,唯恐对方回想起过去的所有痛苦,旧伤复发,痛不欲生。

谢怜碰了碰那张苍白且没有温度的脸,缓声道:“……每年都会如此严重吗?”

花城握住他的手,把脸贴在他的手心,道:“没有,后来慢慢好起来了,只是到了日子,难免心浮气躁,脾气大得很,看谁都不顺眼,恨不得把见到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。”

他把自己说得像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混世魔王——虽然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——可在谢怜听来,却只觉得他像一个委屈难过的孩子,可怜又可爱,直教他心里发软。

谢怜勉强笑了笑,道:“那今年为何……?”

忽然想到什么,他心里一紧,道:“是不是你的身子出什么问题了?”身体不适,心病趁虚而入,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。

花城知道瞒不过谢怜,只得点头,道:“一年之内重塑肉身,终究还是有些匆忙了。”

怕谢怜忧心,他又紧接着道:“不过哥哥别担心,今年缓过这一次,往后应该不会出现同样的问题了。”

“……”谢怜没法做出轻松的神色,眼里有心疼,也有难过,“不用那么着急的,我愿意等你,一直等你。”

花城却道:“不要。”

他抱住谢怜,道:“想见你。”

“很想见你,舍不得离开你……和你多分开一天也不行。”

谢怜眼眶一热,落下泪来。

知道花城便是无名后,以往花城看到他受伤后的怒意,那些过度的反应,都有了解释。或许在旁人看来,武神生命力顽强,受一点伤,没什么大不了的,可他们都不知道花城曾经目睹过什么。

那绝不是旁人轻飘飘的一句矫情就可以形容的在乎,那是惨烈地痛过,痛到心里,刻在魂里,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痛楚。

谢怜嗓子哽了几下,道:“对不起……因为我,你经历了太多的痛苦。”

“不是这样的,殿下。”

花城松开怀抱,捧住他的脸,嗓音柔和却坚定:“应该说,正是因为殿下,我才知道,什么是幸福,什么是快乐。”

说到这里,他笑了笑,道:“和哥哥在一起后,我才知道,原来开心是这么简单的事。”

少年的背后,是无数细碎的蓝色荧光随海面波荡的夜景,如此映衬,显得人的面孔有些暗,但谢怜还是看到了他的笑容。

他心中微微一动。

那是他曾经对花城说过的话。

他总是如此,记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,珍视有关他的一切。爱一个人,就是这样的,会在乎他的疼痛,但也会为了他的快乐而感到满足。

揪疼了的心,似被一只手轻柔地抚慰了,疼痛消散,生出令人眷恋的温暖。

是啊,痛苦的过去无法改变,可是,他们拥有携手共进的未来,他要笑,而不是对他哭,他要他记住更多开心的,温暖的,幸福的事情。

所以,谢怜微笑起来,牵住花城的手,看了过去。

花城亦凝视着他。

千言万语,都在彼此的眼神里了。

他们靠近了。无数星子般闪烁的荧蓝碎光下,两道剪影似水相汇,难以分清你我了。

fin.

本来是想写花城收集了几百年的彩虹,一次性放给谢怜看,给他一个不输给极光的美景。但后面写了海边,就写荧光海滩了,因为是古代,坏境没有被破坏,所以就是单纯的大自然的美丽奇迹啦。真的很美很美,我想给心爱的花怜最美的景致。彩虹以后也会写哒!

作者:

wb:填充物27号(已炸)新号:填充物270号,lof id:查理。唯爱墨香铜臭。only花怜。

【花怜】与你有关的那一日》有4个想法

  1. Mark一些很喜欢的小片段
    1.作为自己供奉自己的天界奇葩,谢怜对此是由衷地感到了亲切。(哈哈哈怜宝真的太可爱了,世间无奇不有嘛😚)
    2..花城抱着谢怜,不断唤他殿下,嗓音微颤,嘶哑无比,似声声泣血,含满苦痛。(看到这里,我心肝也是揪心的疼,心疼花花😭)
    4.惊疑不定地道:“我昨晚……强迫你了?”(看到这真的好感动啊,花花真的很尊重他的殿下,也很尊重自己对哥哥的爱,只求两厢情悦,do也是如此🥰)
    5.“我知道,你只是不想要我担心,可是……什么都不知道,我只会更难过啊,三郎。”(花怜都是好宝宝啊,都那么为对方着想呜呜呜,而且怜怜真的是花花的心灵治愈者啊,从小到现在都是❤🩹️)
    5.,“……因为,很在意啊。”“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后,我就……在意得不得了。”(天哪,直球怜才是撩人最致命的,我听到都心动个不休💓)
    6.花城笑道:“送你一朵花。”(天哪,花花太浪漫了吧,难怪没人能抵挡住你的攻势🥰)
    7.每每回想起来,心都会跟着一阵剧痛,痛得无法呼吸,痛得生不如死。(就算想起了那一日,怜宝想到的也只是花花的痛苦,自己可是百剑穿心呐,花怜都是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的人💗)
    8.“想见你。”“很想见你,舍不得离开你……和你多分开一天也不行。”(天哪,最美的情话就是自己的真心了,第一次读原著时只想到花花不会让哥哥等很久,其实更是花花自己舍不得哥哥啊❤)
   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搞笑的,虐虐的,甜蜜的,浪漫的片段,我都很喜欢。不过不好意思一一叨扰啦,感觉废话说多了也许会给别人造成负担🤣🤣

    1.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绝对不会认为这些是废话啊!我看得很开心啊!
      我特别喜欢看别人指出哪里戳到她了,哪里觉得写得好什么的……我对这种标记没有抵抗力呀
      就好比lof的划线功能,我很喜欢这个功能,有些读者会一边划线一边写感想,我看得很爽很开心哈哈哈
      所以对我来说这不是负担,我唯一担心的是怕你太累!

      1. hhh,那就好。我是一个很话痨的人,怕不经意间说太多倒给别人增加负担,原来我们都是会为对方考虑的人啦~~难怪都会喜欢永远先为对方着想的小情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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