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花怜】原来是你-49

“你们什么时候成亲？”

前文

日出时，金光扑满大地。

花城带着谢怜，飞到了她说的观景台，坐在上面一眼望去，整个世界一片金黄灿烂，似温暖地燃烧着，包括他们自己。

他们的位置很高，能看得很远，只见林中闪着一大片密集而细碎的光，似无数珠宝在闪烁，是昨晚他们短暂停留过的那片湖，粼粼波光浮动，耀眼而美丽。

这观景台谢怜来过一次，那是她母后还在世的时候，有一天她突然兴起，说要来看日出，便在天还暗的时候，拉着风信慕情爬上来，然后被这壮美的景色迷住了，心里起了念头，想带母后也来看一次。

这个愿望，当然没有实现。

而且，那时候，她甚至都不知道，对祭祀后的母亲来说，日光，是致命的。

花城对谢怜的情绪极为敏锐，她分明没说什么，他已是摩挲着她的肩头，轻声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在花城面前，谢怜的心是没有门把的，丝毫犹豫也无，便讲心里的话讲出来了：“我想到我母后了。”

花城顿了一下，没说什么，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些。

奇异的是，方才沉下来的心，一下子就因为这个细微的举动，又轻盈起来，仿佛只要是在花城身边，她就永远不会沉没在那片黑暗而泥泞的情绪沼泽里。

所以，再开口说话时，她的神色并不如何沉痛，只是淡淡的，辨不出悲喜。

“很漂亮。”

望着日出的方向，她夸赞了一句，又道：“是我希望她也能够看到的美景。”

只是，她再也看不到了。

谢怜曾经逼问过白无相，要她说出母亲逝世前说过什么，做过什么，像是贪恋母后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，想要留存更多关于她的记忆，哪怕知道之后，心会很痛，痛得恨不得死去，也想要知道。

白无相没有多说什么，只告诉她，闵公主最后，是唤着她的名字走向阳光底下的。

眼中的世界模糊扭曲起来，水波一样荡漾不休，她却像是无知无觉的，眼神放空，表情空白，直到一只手为她轻轻拭去泪水，才回过神来。

“我没事，”谢怜眨了眨眼，又是一串泪珠掉下来，嘴上却又把话重复了一遍，“我没事。”

花城没有作声，只抬起她的下颚，轻柔和缓地擦净她的脸腮。

谢怜安静下来，盯着他看，看到他的柔情，也看到他的专注。

他待她，总是小心而珍惜的。

在那只手离去时，谢怜握住了它。她把脸贴过去，闭上眼，感受他。什么都不说，什么都不做，心底里便涌出一股温柔的暖意。

片刻后，她睁开眼，看向化身为鬼、却仍是拥有着一颗人心的花城。

悲伤仍在，只是，她也明白，她是被爱着的。

她的至亲和至爱，拼上性命地爱着她，为她生，也为她死，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，念的也还是她。她的这条性命，不仅仅是她的了，这具肉体上，凝聚了所爱之人最美好的祝愿。

他们想要她幸福，快乐。

那么，她便要微笑着活下去。

柔和的笑意代替了眼泪，谢怜伸出手臂，搂住花城的脖颈，将笑脸贴了上去。

朝阳似火，温暖而热烈，这是新的一天，对谢怜来说，也仿若迎来新生，此后的人生里，她不再背负沉重而血腥的命运，她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，去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，去爱想要去爱的人。

她自由了。

她在新生的自由中，吻住了她最爱的人。

*

看完日出，谢怜带着花城来到最近的一处行宫。巧的是，当年她便是从这里逃出去，在雪地里捡到奄奄一息的少年花城，与他有了肌肤之亲，并怀了身孕。

这还是六年后，她第一次回到这里。如今看来，也与那雪夜中的洞穴一样，令人生出旧地重游的怀念。

但谢怜无心流连回忆，看着花城那醒目的个头和模样，只想着尽快让他恢复原貌，便拉着他，避开宫人，直奔了一处浴殿。那浴殿里是一口温泉，常年蒸腾出袅袅热气，正是花城此刻最需要的东西。

待花城泡进温泉里，谢怜便跑了出去，准备给花城找来替换的衣裳。

这就需要吩咐宫人去取了，势必要现身在人前，但她看了看身上这件在地上滚过、又沾了某些可疑湿迹的黑袍，只能做贼似的在自己的行宫里一阵潜行疾走。她悄无声息地钻入自己的寝宫，随便翻出一件干净的衣裙，迅速套上，等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了，这才款步而出，努力装作自然地出现在宫人面前。

但这行宫几年来不得主子临幸，较为清冷，宫人不免有些散漫，突然瞧见公主驾临，均是吓了一跳，险些跪了一地。

谢怜只得安抚几句，再命他们去准备些吃的和干净的男子衣物。宫人不解为何公主要的是男人的衣裳，但不敢多问，即刻去了。

一拿到干净的男装，谢怜便亲自捧着，走去花城所在的浴殿，推门步入前，轻声吩咐跟来的宫人好生看守，才走进里面。到了屏风前，见那上面模糊地映出一道人影，她脚步一顿，定在了那里。

“姐姐？”

花城知道她来了，却不见她走进来，不由出声问道。

谢怜像是下了什么决心，深吸一口气，绕过屏风，走了进去。

“三郎。”

她笑了笑，将衣物放在一边，看向泉水里的人。

花城已是恢复了人身，一张脸雪白明俊，沾了水，濡湿水亮，眉眼更浓，唇色更艳，仿佛水中鬼魅，轻轻一笑，便能勾走人的魂。

谢怜瞧见他右眼上覆了几缕长发，虚虚地遮着，令人瞧不分明。

那里，原本生着一只艳丽的红瞳，妖异鬼魅，说不出的精致动人，只可惜，那景致再也瞧不见了。

一想到这里，心就隐隐作痛。

正出神着，谢怜后腰有什么东西顶了顶她，她低头看去，见到厄命正一下下蹭着她，眨着一只鲜艳的红瞳，不停地盯着她看。

谢怜重又展颜，弯腰摸了摸它的刀身，亲昵地唤它：“厄命。”

花城似不满厄命太过粘人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。厄命还想再蹭蹭谢怜，但主人那一哼声里暗含威胁，它迫于淫威，只能依依不舍地退下。

谢怜看得好笑，心情已然是恢复了。

花城也是嘴角一扬，趴在池边，支着脸腮看她，开玩笑地道：“姐姐站在那里做什么，不下来一起泡一会儿吗？”

原以为谢怜会害臊，却不想她爽快地应道：“好啊。”

花城微微睁大了眼睛，接着便看到谢怜解开腰带，抽散衣带，把刚换的衣裳褪了下来。衣衫落下，在脚边圈成一堆，层层叠叠的，像雪白的花瓣。

便是一身衣裳，只要是从她身上脱下来的，也格外的好看。

花城盯着她看，目光坦然而热烈，扫到她胸口的银蝶印记时，轻轻笑了笑。他笑得也坦荡，没有丝毫戏谑意味，但谢怜还是面上一热，透出红来，差点管不住手，去捂胸口了。可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坦诚相见，脱都脱了，还能反悔不成？只能故作大方，缓缓跨入汤泉，整个人都埋进水里。

再浮起来时，清丽柔美的神女不见了，成了温润俊美的青年。

谢怜抹了把脸，把水珠抹掉，抬眸看过去，道：“三郎……”

却见花城一脸怔怔，听他开口，又似惊醒过来，再看他一眼后，居然背过身去，躲开他了。

“？？”

这是什么反应？

谢怜莫名非常，不禁摸了摸脸。

总不能是许久不见他的本相，不习惯了吧？

“三郎？”

“抱歉，哥哥，”花城开了口，但人没转回来，“你先，别看我。”

谢怜的疑问更多了，但还是乖乖哦了一声，没有靠过去看他，但礼貌地收敛了一下视线后，又忍不住好奇，偷偷望了过去。

这一望，给他发现哪里不对了——花城的耳朵，有点红。

是在温泉里泡久了的关系吗？

谢怜不确定，又很在意，于是轻咳一声，学着花城开玩笑的口气问道：“三郎现在还不回头，莫不是在怕羞？”

“……”花城缓缓吐了口气，总算是转过身来，“是。”

谢怜眨了眨眼，有点惊讶，见他面上真的微微泛红，又觉好笑，又觉可爱，憋不住噗嗤一笑，过去摸他的脸，揉了又揉。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宝物，他两眼放光，打趣道：“没想到三郎你也会害羞啊。”

“不止如此。”

花城靠过来，附在他耳边，轻声说了一句话，说完便退开了。这下轮到谢怜脸红了，眼神似是想往水中扫去，又连忙止住，别开脸，道：“怎、怎么会……我现在是男的啊……”

羞赧之下，开始胡言乱语。

花城道：“我说过了，殿下就算是男人，我也是一样的。”

“是男人又如何？”他挑了挑眉，撩起谢怜的一缕发湿发，轻柔摩挲，“在我眼里，哥哥男人的样子，倒是更为性感呢。”

谢怜没有忘记花城说过的话，方才也是晕了头，才有那么一问，然而当真听他亲口这么说出来，又这么直白地夸赞，怎么也无法保持冷静，一时间只觉血气冲顶，整张脸都红透了。

分明都是男人，该有的都有，谢怜却生出想要捂住全身的冲动，简直比女儿身时还要不自在。

他没想到花城反应如此激烈。算是激烈吧，毕竟都……了，不过，想想也是，以男儿的样貌这般坦诚相见，的确是第一回，花城没见过，反应大一点，也情有可原。

对此，谢怜小小的惊讶过后，又暗暗地有些高兴。

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，但喜欢上一个人，就是会想要亲近对方的，尤其是在他和花城发生了多次肉体关系之后，谢怜发现，自己对这种事非但没有排斥，反而有点入迷……

不管怎么样，不论是哪个模样的他，对花城来说，都是具有吸引力的，这一点，哪怕他嘴上不说，心里也得承认，他就是很高兴，也很安心。

不过，男人和男人，要怎么做啊……

“哥哥？”

惊觉自己的想法歪向哪个方向，谢怜大感汗颜加羞耻，连忙摆手说没事，可想到花城强忍下那股欲念，又于心不忍，便关切地问道：“那，你没事了吧？”

花城故作隐忍地道：“还有点。”

也不知是真的，还是在开玩笑，但成功地把谢怜唬住了。

可怜见的，谢怜统共也就做了五六个月的男人，唯一一次开窍，还是因为一场春梦。在有关男人某方面的事情，他实在是没什么经验，看花城表情并不怎么舒展，真的怕他憋出毛病，便问道：“那……怎么办啊？”

花城哈哈一笑，饶过了他，道：“不怎么办。哥哥陪我说说话，帮我转移注意力就好了。”

谢怜哦了两下，正想说点什么，却面色一僵，整个人都定住了。

花城道：“哥哥？”

谢怜僵硬过后，脸上浮现震惊与羞耻交织的神色，好半晌，才道：“三郎。”

花城靠过去，搭住他的肩膀，道：“嗯，我在，怎么了？”

谢怜吭哧了一会儿，才道：“……我觉得，等会儿，我还是变回女儿身的好。”

不等花城问些什么，他又一把捂住脸，有点崩溃地道：“我现在是男人啊，怎么也……”

似是难以启齿，话没能说完整，但花城已是猜到缘由，想笑，但很贴心地忍住了，换上一副正直的神色，道：“我的错，哥哥别急，现在要紧的是，把东西弄出来。”

谢怜虽是臊得想埋进水里，但也是没有办法，只能认命道：“好……那，麻烦你了。”

“哥哥哪儿的话，”花城柔声一笑，“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
说罢，伸手轻轻一推，让谢怜靠在池边，然后低头，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上。

隐晦暧昧的声音响起，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结束。花城抬起头来，道：“怎么样，哥哥，好了吧？”

谢怜却没说话，转过身子，缩起肩膀，抱住自己，小声道：“……你别看我。”

花城哪里不知道他怎么了，同为男人，他可太清楚了，忍了又忍，终于忍不住了，噗嗤一笑，笑得双肩抖动。

谢怜面红耳赤，恨不得昏死过去，听身后传来笑声，更是把身子往水里一沉，只露出半张脸。

实在是太羞耻了！

上面的问题是暂时解决了，可下面的问题却又起来了，真是岂有此理！

谢怜一变回男人，就体会到了男人的不方便，一有反应，立即翘起，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有了什么念头，真是藏也藏不住的尴尬。对比一下，在这方面，反而是女子的身体表现得比较隐晦了，来了感觉，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怎么回事。

花城笑完，又很正经地安慰道：“哥哥，这很正常的，你不用太过在意。”

同样的尴尬反应，花城来了一回，便轮到谢怜了，狠狠地感同身受了一把，但可以的话，谢怜是不太想经历这样的刺激的，眼下他只想来一捧冷水，兜头浇下，若是冷静不了，至少女人的身子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异样。

好在，默念了一会儿道德经，那反应也就压下去了。但泡完温泉，谢怜还是找来凉水，泼了个透心凉，一睁眼，人又矮了花城一大截。

她暂时不想变回男人了，至少在银蝶印记消失之前，不想再碰热水了——谁能想到，她变成男人，那胸口也能涨奶啊！

男人泌乳，这像话吗？而且，大概是因为男人胸脯扁平的关系，根本蓄不住多少乳汁，所以，有了一点，便都淌出来了，那还不如女子时来得方便呢。更为羞耻的是，谢怜总觉得胸口涨过奶，又被花城吸过之后，好像有了几分肿大，她实在是担心再继续下去，扁扁平平的男儿身，以后都会隆起两片胸脯，那就很可怕了！

想到这种可能，她就心有余悸，不禁打了一个哆嗦。

花城以为她冷了，自己身上还没穿好衣裳，便拿过一条干爽的宽大布巾，兜头把她笼住，只露出一张脸来。他轻柔又细致地帮她擦拭长发，看她的脸粉粉热热的，觉得可爱，忍不住捏了一把。

谢怜抬脸见他笑吟吟的，笑得那么好看，一阵怦然心动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，身子就踮起脚，抱了上去。

这下花城更是笑弯了眼睛，一把抱住她，蹭小猫似的，蹭了她好一会儿。

两人黏糊了好一会儿，才穿好衣裳，一道走了出去。

这一出去，把行宫里的人都吓到了。

若说准备男服，已是有人猜到来客是男子，但亲眼看见公主和一个男子一同从浴殿里出来，那就很不得了了——男女共浴，还是大白天的，那么刺激的吗？肯定是那种关系吧！

……不会是公主的男宠吧？

众人小心谨慎地打量起花城的面容。

嗯，虽说少了一只眼睛吧，但丝毫不损其俊美，反倒更添几分迷人的野性，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俊俏人物。

做男宠可不就是要长得好看？这位绝对是够格的了！

至于为何不猜是驸马……便如仙乐宫的那些传闻所言，众人一致认为，驸马早已一命呜呼，不在人世了，不然这么漂亮的老婆，这么可爱的孩子都有了，为何还多年不现身？是他不想吗！

众人心里一片惊涛骇浪，又都不敢表现出来，但对于这位疑似男宠的贵客，是越发地用心伺候了。

对于宫人心中燃起的八卦欲望，谢怜是一概不知，只拉着花城，和他一起用膳。

饿了许久，总算是能吃上一顿热饭，暂时没闲心想别的了。等到吃个半饱，她才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——她这一走，算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，别的不说，就说祭祀这一项，恶鬼并未除尽，还会有出现的可能。什么时候出现不知道，这个得去问梅念卿，怕就怕是今晚便要进行新的祭祀，那就得现在赶回去了。

想到这里，谢怜坐立难安起来。

花城见她频频走神，往她碗里夹了菜，道：“姐姐若有什么心事，不妨说出来，好让三郎为你分忧啊。”

谢怜没有隐瞒，直接将她的忧虑说了出来。

花城听完，笑道：“这个简单。”

他随手一翻，衣袖里飞出一只银蝶，停留在指尖。

“昨晚我想着，姐姐可能放不下那里的事，便自作主张，放出几只银蝶，留在仙乐宫，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也就是说，只要通过银蝶，就可以随时和仙乐宫里的人联系上了。他真是什么都替谢怜想到了，办事也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。

谢怜心里一松，由衷地夸赞道：“还是三郎想得周到！”

她捧起那银蝶，第一个联系的，便是梅念卿。

而梅念卿那一边，一直在等着死灵蝶传话呢，一听谢怜的声音，立刻回应道：“你终于想起你师父来了？”

谢怜还没说话，那边又响起风信慕情的声音，都道：“殿下！”

看来，她们都在等着她主动联系，谢怜越发汗颜了，忙道了几声不是。

梅念卿接触过花城，还算镇定，风信慕情只见过花城暴打白无相的彪悍模样，实在是不放心，都抢着问道：“你现在人在哪里，在做什么？”

谢怜实话实话：“在行宫，没做什么，就吃饭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那边沉默了下，似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……普通的回答。

风信回神，道：“现在还不到午时吧？”

谢怜道：“我饿了嘛。”

慕情却道：“你人都被掳走了，还有闲心吃饭？？”

虽是看不见她的表情，但谢怜还是能想象得到她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，听她这么说花城，忍不住为他说话，道：“什么掳走？是我让三郎带我走的。”

梅念卿这时候发话了，道：“好了，你们退下。让我同殿下说话。”

另外两人这才安静下来。

谢怜松了口气，道：“师父。”

顿了顿，又道：“师父，我想问问，下一次祭祀，是什么时候。”

梅念卿起先还气恼她不管不顾地跟着男人跑了，害得她担心了一晚上，但也怜她受苦多年，不忍多加责怪，见她仍忧心祭祀之事，早就没脾气了，反过来安慰道：“你不用急，万鬼躁动已经结束，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平稳期，暂不会有恶鬼出没。我算过了，下一回祭祀还远着，要到明年呢，你先在那边吃好喝好，什么时候回来，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
听完这些话，谢怜才是真的放心了。

之后，师徒俩又聊了几句，期间，谁也没提起过白无相，末了，梅念卿才将银蝶交给风信慕情，让她们这些小年轻自己交流去。

风信早已迫不及待，道：“殿下，你待在那边别乱跑了，等我们过来找你！”

“啊？不用了吧，”谢怜却道，“我和三郎会回来的，你们不用特地过来一趟。”

慕情呵呵一笑，道：“怎么，怕我们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吗？”

谢怜自动忽略了她的阴阳怪气，知道阻止不了她们，也是无可奈何，道：“真要过来啊。那好吧，你们来的时候，帮我带一套男服吧。”

风信道：“男服？殿下，你要彻底恢复男儿身啦？”

“不是给我的。”谢怜看了正乖乖吃饭的花城一眼，“是给三郎。他身量高，行宫这边找不到合身的，现在也只是勉强套了一身，所以麻烦你们啦。”

风信：“……哦。”

慕情：“呵。”

谢怜再次忽略慕情的阴阳怪气，又补充道：“衣服大小，你们去找小唐就好，三郎的身形和他差不多。”

她不提小唐还好，一提，对面就炸了，慕情最先发难，道：“你还提小唐？这事儿我还没找你说道说道呢！你当初就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和你男人私会，还让小唐给你们打掩护的吧！”

谢怜并不意外事情的败露，就算两位好友自己没回过味来，想必梅念卿也会和她们说清楚的，对此，她是有心理准备的，只是，一想起她和花城私会的时候干了什么，便觉两颊滚烫起来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，最后竟然道：“……我饿了，我先吃饭了。”

那边都能听到慕情的拍桌声了：“你别想逃！”

风信也很说什么，却本能地害怕听到关于私会的细节，只能转而去拦慕情，道：“你算了吧，先让她吃饱了再说。”

但终究还是说了一句：“殿下，这种事情，你应该告诉我们才是啊！”

慕情道：“给我们知道了，他们还能当着我们的面眉来眼去吗？”

谢怜头都大了，这时候花城凑过来，对着银蝶道：“我的问题，和殿下无关，两位有什么事，尽管冲我来。”

对面两人皆是神色一凛，道：“好，等着。”

看样子是要立即启程，冲到这里来了，谢怜体贴地建议道：“你们不要急，吃完午饭再来吧。”

慕情明知她看不见，但还是执着地翻了个白眼，道：“没心情。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。”

谢怜摇了摇头，知道两位朋友的性子，也不再多劝，估摸了下时间，她们到的时候该是午时了，便吩咐宫人再去备一顿午膳。

一个时辰后，风信慕情赶到了，一路疾行至主殿，便见到了一桌的热菜，但除了谢怜和一众宫人，不见那位传说中的花城，风信道：“殿下，怎么只有你一人？”

“哦，三郎他在忙，”谢怜道，“你们来得正好，累了吧？先坐下来吃饭吧。”

跟着风信慕情来的侍从搬了一箱子东西过来，谢怜打开一看，发现里面除了男子的衣物，还有配套的靴子，配饰什么的，东西很齐全，且都是上好的料子。

风信没有这么细心，这必定是慕情吩咐人一样样置办好的，看来，她嘴上咄咄逼人，办事却是一点都不含糊的。

谢怜微微一笑，对慕情道：“有心了。”

慕情哼了一下，道：“你那位有什么可忙的？不是说有事冲他来么，怎么不等着？”

她眼神不善，仿佛是一位恶婆婆，准备挑媳妇的不是。

谢怜挥手让宫人将一箱衣物抬去给花城，才道：“你别急呀，等他换一身衣裳再出来也不迟嘛。”

她忽悠几句，总算是把两人按在一桌子菜前。

风信先动的筷子，她一路急着赶来，早已饥肠辘辘，吃了几口下去，眼睛一亮，道：“这行宫的厨子手艺不错啊。”

听她真诚夸赞，谢怜眼神也亮了，道：“是吗？”

又努力控制住表情，矜持地道：“我也觉得呢，呵呵。”

慕情看了她一眼，收回视线，拿起筷子，就近夹了一块鱼肉，往嘴里送去。

谢怜盯着她看，似是想从她的嘴里听到什么评价，眼神有点期待。

慕情假装没瞧见她的眼神，慢条斯理地咀嚼，吞咽，末了，平淡道：“也还好吧。”

风信差点喷了，道：“你也太严格了，别是觉得厨艺没人家好，不服气了吧？”

慕情额际暴起青筋，啪的一下放下筷子，正要和她吵一架，却听一个男人道：“听这位姑娘的口气，莫不是这顿饭菜不合胃口？那倒是在下的不是了。”

三人都看了过去，只见帘子后走出一个男子，他面相俊美，着一身华而不奢的黑衣，更显身形修长利落，一双黑靴裹住小腿，张扬了那漂亮的线条，走动起来，煞是好看。

不用想也知道，来人是谁了。

只是不知为何，这人少了一只眼睛，但这种身体上的缺陷是不好当面询问的，那太无礼，只能按下不提，当做没看见。

谢怜一看到他就控制不住表情，笑得满面春风，站起身来，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，又轻咳一声，对两位好友介绍道：“这位就是小铃铛的父亲，花城。”

花城微笑道：“两位好。”

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裳，道：“衣裳很合身，多谢了。”

他穿的，便是那箱子里的其中一套男服。

风信道：“客气了，听凭殿下吩咐罢了。”

慕情道：“久仰大名，听殿下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，今日总算是见到阁下本人了。”

一来二去，三言两语的，几人客气地交谈了几句，场面虽不热络，但还算友好。

谢怜有些意外，但这样最好，笑眯眯地催她们吃饭，道：“你们快吃吧，菜都要凉了。这是三郎特地给你们做的呢。”

慕情听谢怜说过花城厨艺好，方才又把谢怜的反应看在眼里，所以一开始就猜出来了，道：“怎好劳烦客人下厨？”

“应该的。两位奔波一趟，也有我的缘故，一桌小菜罢了，无须客气。”花城言辞得体，礼貌探手，示意她们继续用膳，“两位，请了。”

原本谢怜是吩咐宫人去做一顿午膳的，但花城想了想，还是亲自上了。

风信慕情虽是侍从，但自小与谢怜一同长大，是感情极好的亲友，也算是娘家人，花城不好等闲视之，自然有心表现一番。

他厨艺本就不凡，又特意问了谢怜这两人的口味，做出来的饭菜自然是挑不出错的。

谢怜明白，花城做这些都是为了她，心里一阵感动，不免希望他的一腔好意没有白费，于是拼命对风信慕情眨眼，隔空示意。

风信会意，很给面子地夸了几句，她本就觉得饭菜好吃，夸起来更显真诚，听得谢怜笑眯眯的，比花城本人还要高兴。

慕情则是无话可说，方才已是说了“也还好吧”，这时候改口，未免尴尬刻意，神色始终淡淡，看不出是觉得好吃，还是难吃，直到她瞧见花城给谢怜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，心里哼笑一声，暗想：这娇气公主不爱吃鱼，你给她夹了也是白搭。

结果下一幕就打了脸。

只见那天真烂漫、傻里傻气、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，对着她的相好笑了笑——那笑容在她对象眼里或许是可爱的，但在慕情眼里却是傻得不忍直视的——然后毫不犹豫地夹起那块鱼肉，往嘴里送去，吃完又看了看她的男人，嘴里没说什么，但那一脸的笑容全是明晃晃的夸赞。

于是花城又愉快地给她夹了一块鱼。

慕情：“……”

什么意思！是我做的鱼不如他的好吃吗？！

不合时宜的胜负欲，熊熊燃烧起来。

倒也不怪慕情会生出这样的想法，因为谢怜确实不爱吃鱼，嫌腥，即便是怀孕后期变得贪嘴，也从来不碰鱼肉。这人挑起嘴来，不想吃就是不想吃，谁也拿她没办法。谁知到了花城这里就变成这样了！

仿佛是一只名贵又娇气的猫，主人养了许久，在吃食上下了大功夫，自认没有人能养得比她更好，然而，那吃里扒外的猫转眼就扑到了男人的怀里，给什么就吃什么，乖得像变了一只猫，变成馋嘴猫。

真是气死个人。

谢怜发现慕情眼神灼热，像是冒火了，手还掐着筷子不停地抖啊抖的，十分莫名，道：“慕情，你怎么了？”

慕情皮笑肉不笑，道：“哦，没什么，只是看到殿下突然开始吃鱼，有点惊讶罢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谢怜发誓，她真的不是故意的，但这事儿说起来也确实惭愧——花城的一大兴趣就是给小铃铛做吃的，而小铃铛什么都吃，一点都不挑嘴，比谢怜好养活多了，所以花城做的菜色里，自然有谢怜从来不碰的食材，但看着花城做的食物，谢怜是怎么也没办法把眼睛移开，好像那讨厌的食材，经过花城的处理，就变得不一样了，看女儿吃得那么香，她最终憋不住，伸手了，自此，她在花城面前成了没什么忌口的人，也变得好养活了。

说起来，总有一点被爱蒙蔽双眼，不，是被爱挑起胃口的意思，挺臊人的。

风信没想太多，只趁机教育道：“吃鱼好啊，殿下你就是太挑食了，应该什么都吃才对嘛。”

花城则笑嘻嘻地托着腮，对谢怜道：“原来殿下是不吃鱼的，那看来是我做的菜更合殿下的胃口了。”

其他人：“……”

这下风信也觉出不对了，疯狂给谢怜使眼色，谢怜干笑几声，尽量真诚地道：“做饭做菜嘛，各人有各人的风味，你们两个的厨艺都很高超，我都很喜欢，哈哈哈，好了，继续，继续。”

风信暗中用脚踢了踢慕情，又极为配合地将话题岔了开去，气氛又恢复了表面的和谐。当然，也少不了慕情的偃旗息鼓，只安安静静地用饭，倒是意外的好说话，谢怜虽是奇怪，但这一页揭过，再好不过。

谁料，和谐了没多久，慕情又猛地抛出一句：“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？”

风信和谢怜差点喷出来，都呛住了。

这时候，有对象和没对象的差别就体现出来了，花城给谢怜拍肩抚背，好一顿柔声安抚。风信一个人，又是咳嗽，又是捶胸，好不容易缓过来，瞪着眼看向身旁的慕情，道：“你干什么突然说这个？？”

“不然呢？”慕情理直气壮，“孩子都有了，还不成亲，像什么话？”

这么一听，确实很不像话啊。

她给出的理由过于正当，令人无法反驳的同时，又生出几分“赶紧把事儿办了”的紧迫感。

但，话题一下子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，进展过于迅猛了，不说风信，谢怜本人也有点眩晕，她捧着花城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压压惊，面色红红的，也不知是咳嗽咳的，还是有点害羞。

花城一脸坦然，微笑道：“成亲的事，都听我家殿下的。”

谢怜清了清嗓子，道：“嗯，这个事情……我会去师父那里，拜托她算一下红尘吉日。”

顿了顿，她看向花城，花城也看向她，两人相视而笑，没说什么话，但气氛已是旁人无法插足的亲密了。

风信还没适应话题的进度，那边已是陷入甜蜜，意识到这其实是两个男人，顿觉无法直视，但只能装作没看见，低头努力吃饭，然而只要一想到谢怜居然要嫁人了，又感到无比的魔幻，似是一时难以消化，不小心噎住了，再次拼命捶胸。

慕情一脸淡定，优雅进食，好似什么都没看见，也不愿意看见什么人，眼皮子都没抬一下。

这几个人，神色不同，心情不同，却偏偏坐在同一桌，场面是莫名的滑稽。

饭后，风信慕情避开花城，把谢怜驾到隐蔽处，开始谈话。

谢怜被两人团团围住，知道她们定是有话要说，便叹了口气，道：“……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。”

风信道：“殿下，你昨日也太鲁莽了！”

谢怜还在迷糊什么鲁莽，便听慕情低喝道：“一排人墙都拦不住你！都叫你不要靠近突然出现的人了，还非要扑过去！”

谢怜反应过来，她们说的是昨晚上发生在圣墓里的事，道：“就因为他是三郎，我才要扑过去的啊。”

说完，两个朋友仿佛见到为爱失理的痴女，都是一脸的惨不忍睹，她自己也脸红了，回想一下，她见了人就扑，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，这可真是难为情了……但那个时候，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啊？

风信只能像个操心的老妈子，苦口婆心地道：“殿下啊，我们都知道了——国师已是告诉我们，他为了你跳下鬼王泉，接受历练，成为鬼王。”

谢怜一顿，心想难怪她们两个对花城如此客气，尤其是慕情，虽是没给什么好脸色，但破天荒地克制住了她的白眼，十分的难得。

又听风信继续道：“他能做到这些，确实令人动容，我们也不是怀疑他对你的真心，只是，昨晚上你也看到了，他打杀大国师的时候，是什么样子……”

看来花城昨晚大开杀戒的模样，确实是给其余人留下了很大的阴影，现在提起来都一脸凝重。

慕情接话道：“他当时身上的杀戮之气太重了，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场面，根本就不会想靠近的。你也不想想，万一他狂性大发，控制不住自己……”

不等她说完，谢怜便打断道：“不会的。”

对上两位友人不赞同的眼神，她再次笃定地道：“他不会的，我信他。”

两人一阵无言，慕情先开了口：“你确定他能控制得住？现在没事，不代表以后没问题。”

谢怜还是道：“他能的。”

两位朋友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，提出质疑，更是出自关心，所以，谢怜并不怪她们，她柔和了神色，道：“或许你们会觉得我是鬼迷心窍，但……”

慕情终于翻了个白眼：“难道不是吗？”

“没有这么夸张吧。”谢怜轻咳一声，“好了，说正经的。”

慕情却比了个停的手势：“停，打住。”

风信皱眉道：“你让她把话说完啊。”

慕情道：“你确定你要听？无非是什么，她爱那个花城爱得要死，这辈子都非卿不嫁，再也离不开他了……这样的话。”

风信闭嘴了，看表情也知道，她并不想听。

“……”谢怜抚额，“倒也没这么肉麻。”

慕情冷酷地道：“都差不多。”

她撩开帘子，往外看了看花城，对谢怜道：“总之，我们已经提醒你了，你自己心里有数。”

谢怜跟过来，往外探头，去看花城。

她不在身边，花城便是一脸的无聊，懒洋洋的，提不起劲的样子，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，转过头来，果然看到她，那脸上才生出笑意，对她挥了挥手。

谢怜不由得也笑了，对他招了招手，一颗心都飞过去了，头也不回地对慕情道：“知道啦。”

慕情本能地想翻个白眼，但视线扫到谢怜伸长的脖颈上时，只觉一抹银色在她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地闪烁着，微一皱眉，道：“你脖子上的是什么？”

她探手过去，想要撩开谢怜脖颈上的发丝。

谢怜却是想起来身上多了什么东西，本能地捂住脖子，躲开了她的手。

这反应是显而易见的可疑，慕情眯起了眼，风信也道：“怎么了，什么东西？”

谢怜道：“什么都没有！”

她的手仍是捂在脖子上，道：“没别的事了吧？我、我要去找三郎了！”

说完也不管是否会惹人起疑，直接遁走，往花城的方向跑去。

她左侧脖颈上，接近耳后的部位，印着一只银蝶图案。昨夜，她和花城在那洞穴里缠绵不休，弄了几回，身上便又多出几只银蝶印记，除了起先的两只，还多了脖子上的这一只和左胸口上的一只，皆是泛着莹莹的柔光，精致又漂亮。

脖子上的这只极为细小，长发垂下来便能遮住，但发丝垂荡之间，隐隐透出点微弱银光，倒是比直接露在人眼前更为神秘惑人了。

但这种东西，怎么可能给人看到呢？谢怜只能逃跑，跑到制造银蝶的共犯那边，和他一起藏住这个秘密。

到了夜里，天上星空闪耀，是极美的夜景。

谢怜和花城颇有闲情逸致，飞到寝殿的屋顶上一坐，便靠在一起看星星了，边看边聊，说好明日回仙乐宫，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，便去把女儿接回来。

商量好接下来的安排，他们又说了好多可聊可不聊，但和对方聊就别有趣味的话之后，谢怜把脑袋从花城肩头上支起来，道：“三郎。”

花城笑吟吟地望过来：“嗯？”

谢怜凝视着他仅剩下的一只眼睛，道：“我们成亲吧。”

花城微微睁大了眼睛。

提亲一事，女儿当面暴露过，但那时候两人只浅浅一谈，说好以后再细说，而在白日，又被慕情提到明面上来，谢怜就不免有些郁闷——怎么都是身边的人先给挑明了呢？这和她想好的不一样啊！

她明明是打算，挑一个合适的时候——至少，是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场合，然后，气氛也要适宜，比如说现在，两人依偎在一起，十指交扣，又看星星，又看月亮的，银蝶将他们包围在其中，那么的亲密，又那么的欢喜，气氛再好不过，有些话，便自然而然的，说出口了。

“好。”

花城的嗓音和目光，都极为温柔。

这一刻，眼中倒映的是彼此的面容，那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迷人的画面，他们为之倾心，沉迷，慢慢的，向着对方靠去，紧紧贴在一起，不留一丝空隙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分开，直到谢怜身子一僵，和花城分开来。

银蝶照耀下，她的脸薄红一片，神色是欲言又止的。

但她还未开口，花城已是嗅到了一股奶香。他微微一笑，抚上她的衣襟，在她的默许下，将手指探入其中。

渐渐的，两个人倒下来，一个伏在另一个人的身上，长久地融为一道颤动的身影。

tbc.

后续也就是花城用手指让谢怜湿了好几回吧。在屋顶上呢，好大胆好刺激！

ps：希望下章能完结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