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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花怜】最幸运的人

原著向,字数9900+。

接番外《哎呀!万神窟》后续脑补。

花城那一手雕刻的技法出神入化,与术法融合在一起,手速堪称恐怖,一个时辰下来,已是有四十几尊谢怜的神像有了新的伙伴,想来无需多少时日,这寂寞了八百多年的万神窟里,便会迎来真正的圆满,一如谢怜本尊。

谢怜一连想了好多,艰难抉择间,有点跟不上花城的速度,不由叹道:“三郎你也太快了。不行,你得停一停,我还没想好下一尊是鬼王像好,还是你的少年像好呢。”

花城停了手,道:“不急,慢慢想。反正有的是时间。”

他走过去,揽住谢怜,提议道:“要不,到处走走看看?看多了,或许能多一些想法。”

这提议正合谢怜的意。

原本两人就说好第二日来这窟里看一看,谁知道就出了温柔乡的意外,好不容易回收那两尊合二为一的神像,结果回来不及歇下,又在这儿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,到现在为止,谢怜还没仔细欣赏过花城的其余杰作呢,比如那些壁画——当初花城不惜亲手毁掉那壁画也不让他看,态度可谓坚决,如今谢怜已是明白其中缘由,也看过了那尊温柔乡的神像,旁的还有什么不能看的?等于是解禁了,想看哪里就看哪里。

谢怜不禁生出一种即将打开宝箱的兴奋感,自然欣然应允。

花城便牵着谢怜的手,带着他游荡起来,与第一次领着谢怜只想着尽快把人带出去的紧张不同,这一次,他的脚步是真正的轻松自在。

大部分神像身上的法力已是消耗完毕,在不能走动之前便早已有所预感,回到自己的洞窟内,恢复了原样,还剩下少数一部分仍在走走停停,这儿瞧瞧,那儿看看,似是对一切都很好奇,不过,看的最多的,还是那些有了伴儿的同类们,不难看出,它们是在羡慕。也有的,对神像们的本尊很是好奇,总要看看他,再看看花城,似是在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。

谢怜朝它们招招手,道:“别急,你们很快也会有伴的。”

又朝花城笑笑,跟着他往前走去,路过一个洞窟时,探头一看,里面是一尊正在打坐的神像。

打坐的神像不稀奇,稀奇的是,这尊神像面色并不平和安然,眉间微皱,嘴角紧抿,隐隐透出几分吃力。再仔细看它的服饰,发现并非是道袍或平日里穿的华服,而是战袍,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,还未来得及更衣,便匆匆来这儿打坐了,双目紧闭,一动不动。而它身边的不远处,躺着一朵花,孤零零的,很细小,显得可怜,也不知它注意到了没有。

谢怜看了,久久不语。

这一幕,他是记得的,那是天塔倒塌前,他在底下打坐以支撑金像的画面,所以他知道,那朵小花,最后是被看见了的。不止看见,它还会被拾起,并贴在心口的位置,犹如抓住黑暗里的一道光那样,紧握着。

小花并不起眼,但对那时候的谢怜来说,却是弥足珍贵的一份信仰。

花城握紧了谢怜的手。

谢怜回握住他,道:“三郎,我想好了,给这位太子殿下雕一个什么样的花城。”

花城道:“哥哥你说。”

“就雕一个少年时代的你吧,脸上缠着绷带,十四五岁的样子。”

花城一顿,笑了笑,道:“好。”

这次也一样,一会儿的功夫,一尊少年像便从碎石堆里走了出来,它望了望四周,看到花城时,面无表情,看向谢怜时,神色腼腆起来,再往前一看,看到那尊打坐的神像后,目光便凝住了,慢慢走了上去,却不靠近,而是双手合掌,站立着默默祈福。

谢怜微微一笑,走上前去,为那尊太子神像注入了一点法力,又让它“活”了过来。

太子殿下睁开眼后,第一眼看到的,便是那朵不起眼的小花,微微一怔,将它小心地捡起,贴在心口,一如他当年做的那样,动作无比珍惜,好像那是什么重要的宝物。

这是花城不曾见过的画面。

谁能想到,那未知的后续,竟是在八百多年后,以这样的形式展现在他的眼前。他微微睁大了眼,眨也不眨地看着。

谢怜忽然道:“当年坐在天塔下时,我对母后撒谎了。”

花城这才转过头来,看向谢怜,听他继续道:“我说我一点都不苦——那当然是骗人的,其实我恨不得变回十岁的小儿,扑到她怀里大哭。”

许是想到了那画面,他笑了笑,笑完才惊觉自己竟是以这样轻松的心境去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,嘴角的笑意既不苦涩,也不勉强,单纯只是笑。

是时过境迁后的释然吗?好像也不全然是这样。

这些话,他从未和旁人提起过,也没想过有朝一日,会说给旁人听。

他侧首过去,迎上花城望过来的眼神,还未想好做出什么反应,嘴角便自己动了起来,往上一扬,又是一个笑。

身边有了能说心里话的人,那感觉很好,好到心里涌出来的暖意驱散回忆的苦涩,便觉不出痛了。

他在花城柔和的目光里,心境越发平和了,道:“那个时候,不光是别人不相信我了,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了。所以,当我看到那朵花时,下意识就把它贴在心口了。”

闻言,花城便明白,那神像做出的反应,和本尊是一样的。

那是他不曾知晓的回应。如今亲眼所见,就像是拾回了遗漏的宝藏,怎能不惊喜?

“……殿下。”

“三郎,那朵花,是你送的吧。”

花城听出他话语里的笃定,柔声道:“是。”

谢怜凝视着他,缓缓道:“谢谢你送我的花。很美,我很喜欢。”

这是谢怜第二次对花城说这句话,第一次是在那个雨天,那个不起眼的小庙里。

两人都想起了雨中相逢的那一幕,相互看着,会心一笑。

时间过去了那么久,他竟是再次遇到了当年的献花人。还好,花城没有放弃,也还好,他不曾忘记。

他们牵着手,靠在一起,看着太子殿下转过身去,发现了他唯一的信徒。那少年信徒似是没想到它会看过来,不禁一怔,慌忙低头,一阵紧张,但想了想,还是将双手一举,打开掌心,送上另一朵小花。太子殿下看看少年手里的花,又看看自己手心里紧握的花,眉宇间竟是舒展开来,终于露出笑容,接过了那朵花。

仿佛过去被改写了,神明和信徒便停留在这个美好的相遇里,没有战争,也没有失败,唯有一颗永恒不变的真心。

花城和谢怜携手离去,留下一份圆满。

不远处,又是一个洞窟,往里一看,里面的神像不是站着的,也不是坐着的,而是躺着的。

谢怜有些好奇,走近一看,发现那神像身上还盖了一块破旧的毯子——那上面连补丁都刻出来了,十分细致,除此之外,质感也是粗糙陈旧的,足见雕刻者技法之高超。

他转头看了看花城,道:“三郎,有个问题,我想问问你。”

花城笑吟吟地道:“哥哥尽管问。”

谢怜指了指神像身上的毯子,温声道:“我记得,那时我在不幽林里睡下,醒来后,发现身上多了这个。我问了风信和慕情,他们都说不知道是哪儿来的。”

“三郎你神通广大,不知这个问题,是否知道答案?”

他分明是在问,但眼神却不见丝毫疑惑,反倒无比清明,笑眯眯地看着花城。

花城轻咳一声,装模作样地道:“这个问题,哥哥可真是问对人了,三郎刚巧知道答案。那个人么……”

顿了一下,凑近谢怜,眨眨眼,道: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”

他神态如此顽皮,谢怜看了,又是好笑,又是感动,道:“果然是你。”

花城嘻嘻一笑,亲了亲谢怜的额头,道:“没想到这么久了,哥哥还记得这种小事。”

八百多年太过漫长,走的路多了,回头去看,早已看不清曾经走过的路了,会忘记一些往事,再正常不过。那蒙尘的记忆,便像是一段匆匆走过的路,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头,因为太痛苦了,刻骨的绝望和失败如一场大火,毁灭了一切,可如今回头去看,他才发现,那条满目疮痍的道路上,竟是开出了洁白的花儿,它们柔弱,细小,却生命力顽强,在焦黑的故土上,如星星点点的光,照亮他的眼睛,以自己的力量,从无际的死气中争夺出闪耀的美好来。

原来,他的过去,并不是只有痛苦和失败,他错漏的,竟是这样美丽的风景。

谢怜抬手摸了摸花城的脸孔,道:“我确实忘了很多事情,但有些事情,我想,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。”

“而且,”他顿了顿,似是有些不好意思,但见花城眸光闪烁,心情颇好的样子,还是继续说了,“你不在的日子里,我……一直在想你,想你说过的话,做过的事,不论是我们重逢后的,还是很多年前的……”

说到这里,他还是老脸一红,有点说不下去了。

但花城听明白了,明白他在等待他回来的那一年里,不断地思念着他,又因为太过渴望再次重逢,便一次次地在过去的时光中寻找他的身影。

这些他都懂,而且没有人比他更懂,因为他也曾这样思念过一个人。

他把谢怜搂进怀里,吻了吻他的发顶。

谢怜靠在他的肩头,又道:“然后,我发现,太少了。”

花城抚着他的发,静静地听他说话。

“我们相处的时日,太短暂了,拥有的回忆,也太少了。”

说话间,谢怜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花灯夜,不知名的鬼魂对他说,他的心上人可能不太记得他,因为他们之间甚至没说过几句话。

可正是这些在旁人眼里看来少可怜的接触,却成了一个少年的执念,支撑着他,成鬼成绝,并无怨无悔地跨过漫长岁月,一步一步,坚定不移地来到他的身边。

傻吗?

或许吧。

可那又如何?如此一颗赤城之心,热烈而温柔,谁也不能否认它的美丽。

“没关系。”花城道,“往后,我们会有新的、更多的回忆。”

他的嗓音低柔,轻轻的,却无比珍重。

谢怜也是遇到花城才知道,爱一个人,是会想哭,也想笑的。感动是深重的,喜悦也是汹涌的,一切都是那么的浓重,却又是那么的柔软,迷失在里面也不用害怕,只管尽情地去爱就好了。

他沉迷在这个怀抱里,良久,才看向躺在地上的神像,道:“那,让太子殿下见一见那个为他盖上毯子的人吧。给他们一个新的、不一样的回忆。”

花城欣然道:“好。”

不久,一个面上缠着绷带的小少年,出现在洞窟里。

少年做了护工打扮,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,就来照顾别人了。谢怜看了,又是心酸,又是动容。

那会儿人面疫爆发,人人自危,看到人面疫患者,躲都来不及,谁人愿意凑上去接触?但照顾患者的活儿,总得有人来干。可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孩子来做这种危险的事。

谢怜心里一动,想到了一个问题,道:“三郎。”

“嗯?”

“那时候,人面疫如何防疫,都尚不清楚,你就不怕做了护工,被传染上吗?”

花城明白谢怜想问什么了,笑道:“不怕。只要杀过人,就不怕被染上。当然,这只是我一开始的猜测。后来和那些患者接触久了,发现没事,我便慢慢验证了这个想法。”

以花城的聪慧,猜出这个结论,谢怜并不意外,但也很佩服,毕竟,谢怜当年也是足足问了三百多位士兵,才确认那是诅咒,知道什么样的人不会被传染的,而花城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呢,能想到那个程度,真的是很了不起了。

可佩服之余,他又是一脸的不赞同,道:“只是猜测,你就跑去当护工,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。”

花城却不以为意,道:“若是连这点胆量也没有,又怎能做到为殿下而活呢?”

他语气是十二万分的正经,谢怜却是听得红了脸。

‘为我活下去’这种话,是真的只有年轻的时候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,现在猛然听到,谢怜只觉老脸挂不住,仿佛黑历史被挖出来示众,也太羞耻了。

花城道:“作为殿下的信徒,明知你在烦扰什么,我又怎能置之不理,什么都不做?”

又搂紧了他,嗓音低哑起来,道:“而且,也只有在那儿,我才能见到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谢怜有些招架不住,连忙从他怀里逃出来,给正在歇息的太子殿下注入法力,不等它醒来,便拉过花城的手,道:“好啦,我们走吧。去下一处看看。”

花城挑了挑眉,也不多说什么,乖乖被他牵着走,留下一个二人世界,让太子殿下与他的小信徒,延续出本尊不曾有过的另一种相逢。

谢怜迅速走进下一个洞窟,放眼望去,微微一愣。

不怪他是这个反应,因为其他洞窟内雕的,基本上都是一尊人像,而这个洞窟内的,却是少有的连人带景,小桥流水,鲜花垂柳,端的是一副好景致。

谢怜走过去一看,发现那水里甚至还有几尾鲤鱼,虽是静止不动,却栩栩如生,活灵活现的。

此情此景,说不出的熟悉,很快,谢怜便认出,这是昔日仙乐皇城中的某一处游玩之地。他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再次见到故国景致,心中不住一阵怀念,走上桥去,与那尊神像一起赏起景来,看看花,摸摸柳条,好不惬意。

花城背着手,也走上来,问道:“哥哥觉得如何?”

谢怜道:“好。”

他回头,又补了一句:“我觉得很好。”

眉眼唇角弯得很好看,满是止不住的笑意,见他如此开心,花城也笑了。

谢怜笑了一会儿,又道:“不过,总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。”

花城挑了挑眉,道:“说来听听?”

谢怜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,仿佛很认真地在提意见,道:“我想了想,应该是少了一个躲在树后的少年吧。”

闻言,花城又笑又叹,道:“哥哥,我错了。”

那时,少年花城便是一路尾随谢怜,从树后偷偷看他,这种行为落在旁人眼里,难免认为他举止诡异,不安好心。如今这桩旧事再次被提起,少不得觉出几分尴尬。

谢怜拉住他的双手,道:“这有什么?我倒是很想再见一见当年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呢。”

听他说得这么可爱,花城心中顾虑顿消,笑了笑,动起手来,几下的功夫,便新雕了一位躲在大树后的少年人。

谢怜站在少年人身后,不停打量。作为被偷窥跟踪过的人,他还没站在这个角度仔细观察过偷窥者呢,这就很新奇了。机会难得,不免想过把瘾,看个够。

然而,他兴致高涨,花城却是难得有几分不自在,轻咳一声,道:“哥哥。”

谢怜揉了揉脸,忍住笑,假装才想起来似的,道:“哦,我忘记开光了。”

说完,又是开光,又是注入法力,忙完这两件事后,便拉着花城躲在一块石头后面,一起探头围观后续发展。没多久,果然见那“谢怜”把少年给抓了个正着,但它看清偷窥者的模样后,却是愣住了。

花城化蝶归去的那段日子里,谢怜早已把过去和花城有关的记忆都翻来覆去地回想了无数遍,又怎会不知其中缘由?

还不是温柔乡惹的祸!

这洞窟内的场景,便是温柔乡发生之后,太子殿下与少年士兵的首次见面,太子认出少年是谁,自然是想起和这少年有过那么一段暧昧又狼狈的经历,心里难免会不自在。

现在看着旧事重演,谢怜却是噗嗤一笑,对身旁的花城道:“太尴尬了。”

花城到底不是少年人了,神色如常,道:“这有什么,哥哥无须在意。”

谢怜揉了揉眉心,道:“主要是……你那时候还小吧,被你撞见温柔乡那种事,实在是……”

实在是难以启齿。

他叹道:“我就怕对你影响不好。”

听到后一句,花城停顿了一下,又若无其事地道:“哥哥放心,不会的。”

谢怜不疑有他,又凝神看向那两尊神像,见它们聊了起来,却又听不见它们在聊什么,不免好奇,道:“不知道它们会说什么。”

花城抱起胳膊,悠悠地道:“说那些未尽之言吧。”

提起这个,谢怜又叹了口气,道:“它们的这一次谈话,在现实中,是被打断了的。”

花城道:“嗯。不过,在这里,没有人会来打扰它们。”

当年,花城尾随被抓包后,谢怜本打算和他好好聊一聊的,可谁知说了没几句,神武大街上便传来惊叫声,之后的事,便是噩梦的开始。

谢怜赶紧略过那些不开心的往事,只专注前方那两个正在说话的神像,凝神道:“我应该是在问你为何不在军中,却在城里?知道你是被撵出来了,又问你为何被撵,是谁撵的你。”

花城笑吟吟地道:“哥哥记得真清楚。”

谢怜回头看他,下意识道:“那是当然的。我本是打算和你说说话的,谁知道后来就那样了呢。”

结果话题还是绕到了这里,他叹了口气,双手拢袖,歪头看着花城,道:“我发现好像每次,我们两个有什么话要谈的时候,总会发生一些突发事件,转移我们的注意力,最后那谈话都不了了之。”

对此,花城也深有同感,听出谢怜语气里带了遗憾,揽住他肩膀,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,道:“没关系,现在不会了。没有什么能打扰到我们,就像它们一样。”

里面的两尊神像已是找到一处地方坐下了,年长者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,年少者神色腼腆中带了一点紧张,但在前者温柔的鼓励下,渐渐放开,神色自如起来。

谢怜看着它们相谈甚欢的模样,靠在花城怀里,喃喃道:“真好。”

仿佛一份久远的缺憾被填补上,心中一阵温热柔软,看久了,竟生出一点羡慕。不过,就像花城说的那样,现在的他们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什么时候说,要说多久,都随他们自己喜欢。不用羡慕旁人,他们之间,便已是有了这样简单却欢欣的小快乐。

一想到这里,心中欢喜便压抑不住,他抬头对花城道:“既然它们说上话了,那我们也来说说吧。”

花城哈哈一笑,道:“好啊。”

也没多想一下,便先起了个头,道:“我记得,当时哥哥说一直在找我。”

他说这句话时,语气低柔,眸光闪亮。

谢怜看清楚他眼神里那藏不住的喜悦,心里软了软,温声夸赞道:“是啊。难得见到一个身手不错的好苗子,年纪还那么小,我自然在意,不想错过,当初还动了心思,想把你留在身边好好提一提呢。”

这件事,花城是知道的,但听谢怜亲口说出来,感觉自然不一样,面上笑意更盛,但又不免想到另一事,神色暗沉下来,道:“那真是可惜了,若不是别有用心之人从中作梗,没准我当年还能在哥哥身边得到更多指教呢。”

别有用心之人,指的便是把他从军队里撵出来的慕情了。

说起这事,谢怜也是有点无语,他哪里知道亲自吩咐下去的事,慕情还能反着去执行,但事情早已发生,不能改变,再去追究,也毫无意义,只是一想到少年花城那神色黯然又委屈的模样,难免心疼起来。

他抬起手,捧住花城的脸,揉了揉,道:“抱歉,我那时竟是没注意到这件事,平白让你受了委屈。”

花城道:“这怎能是哥哥你道歉?”

随即冷哼一声,语气转为轻蔑,道:“分明是有人自己是个废物,又见不得旁人好,心生嫉妒,挑拨离间罢了。”

虽然,谢怜不知道慕情当年具体是怎么和花城说的,但显然,从少年花城话里的意思来看,他以为这是谢怜默许的,所以当谢怜表示并不知情时,他才那么诧异。

有了这层误会,他一个人时,该多难过啊,真是想想都心疼。而且,谢怜记得,温柔乡那件事后,过了几个月,他才知道这件事,心里越发愧疚了,道:“是我发现得太晚了。”

花城却道:“哥哥那时候忙于战事,还要分神为永安降雨,分身乏术,在所难免,你不必为此道歉。”

谢怜道:“不管怎么样,你都受委屈了。”

花城本想摇头说没什么,可一见谢怜那满目的怜爱,瞬间改变主意,点了点头,幽幽叹了口气,道:“嗯,是有点委屈。”

哎呦。

谢怜心脏砰砰乱跳,说不出是怜爱更多,还是心动更多,但管他是真是假,先抱上去再说,又是拍背,又是抚肩头,简直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揉。

花城又道:“我还以为,我被殿下讨厌了呢。”

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谢怜捧着他的脸,柔声哄他,“你又没做过什么让我讨厌的事情。”

花城看了看他,道:“温柔乡那次,我碰了殿下的身体。”

“……”

事实证明,有些事不论过去多久,羞耻程度依旧是半分不减,每每提起,便会声势浩大地卷土重来。

几乎是瞬间,谢怜脑中便浮起了一些画面。

——那是黑暗中的碰触。你看不见,对方也看不见,手下找不准地方,一连发生许多错误,这儿一下,那儿一下,虽是一触即离,却比直白露骨的抚摸更为要命,简直是数不清的心慌意乱。

现在想想,胸口都莫名发痒。

谢怜立刻打住,努力把思想从难以言喻的暧昧中拐回来,把重点放在无辜少年惨遭驱逐这件事上,轻咳一声,安慰道:“……我没有因为这件事讨厌你。而且,那也是没办法的事,大家都不想的。”

但转念一想,花城那时候有这样的顾虑也不奇怪,慕情曾经就在万神窟里说他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龌龊东西,谢怜心想那话可真是难听极了,何必如此中伤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呢,可花城确实是在意的,连忙又道:“你那时候年纪还小,我相信你是没什么旁的心思的。”

不过,这人后来又雕了一个温柔乡,此举是出于什么心思,就有点难说了……

等等,当时洞内可是黑漆漆一片,什么都看不清的,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能把那尊温柔乡雕得那么……逼真,细节之处,甚至精细到了恐怖的地步。

……别是摸出来的吧。

但那时候花城才多小啊,腼腆又紧张的,连看他一眼都不好意思,还能记得那么清楚?

……难道说,是靠想象?

谢怜:“……”

见他神色有异,花城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
谢怜终究是没好意思问,只能强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,抱着花城,拍了拍他的肩膀,以表示信任。

花城心满意足,亲他发顶,又亲他耳朵,亲完故意往里面吹气,害得谢怜浑身一抖,差点跳起来,再哈哈一笑,把人搂紧,不放他走,如此顽皮,又如此亲昵,心情越发灿烂了,道:“我被赶出军营一事,殿下并不知情——其实,知道这一件事,对我来说,就足够了。”

只要不是被讨厌了,怎么样都好。只要还能待在你身边,看着你,为你做一切我能做的,那样就好。

谢怜怎会不明白花城的心意?心都要化成水了,温温热热的一汪,淌得哪里都是,一下子就忘了方才的疑问,和花城抱在一起,亲密无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,仿佛是想延续当年未尽的对话,就和那两尊神像一般。

“哥哥你说,到底是谁更有天赋?谁更厉害,是使刀的绝好材料?”

“那当然是你了。你是最厉害的,我从未见过比你更会使刀的。”

谢怜知道花城是在记仇,话里话外都在暗踩慕情一脚。这副模样落在谢怜眼里,便是很少年气的可爱,谢怜自然是想怎么夸就怎么夸,反正慕情不在,而且,他说的可都句句属实,花城那刀法,可不是三界难逢敌手,再也找不出能与之媲美的?

谁能想到当年痛失一块良才美玉,八百多年后兜兜转转,又给他遇上了,想到这里,谢怜心里便生出失而复得的喜悦,一阵心潮激涌,当场犯了武痴,拉住花城的衣角,仰头道:“三郎,回去后,你舞刀给我看吧。”

这可比夸赞更真诚,花城的笑容越发光彩夺目,道:“好啊。”

两人手牵着手,又路过一个石窟,不巧,正是温柔乡那处,当然,洞口已是设了一层结界,防止里面的神像逃出去,也阻止其余神像误入,虽说一般情况下,神像们都是静止不动的,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,还是小心谨慎为好。

其余的神像,动起来也算了,这里面两尊,谢怜可是不敢注入法力了,谁知道它们“活”过来,还会做什么,这真是想想都臊,连忙打住,可越是如此,越是在意,不知不觉间,脑中浮现挥之不去的模糊画面,画面中一个少年人双手握剑,背对着他站立,虽是看不见他的表情,但他的姿势气场犹如利剑,锋利而坚定,仿佛不论遇到什么,都死也不会让开。

谢怜人还跟着花城走,思绪已是飘到八百多年前去了,飘着飘着,脚步忽然一顿,停住了。

他一停,花城也不走了,道:“怎么了,哥哥?”

谢怜抬头看他,一脸的若有所思,道:“三郎,我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
“你问。”

谢怜道:“温柔乡那次,那些花妖曾经诱惑过你。”

“……”花城好像意识到他要问什么了,神色一滞,又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,“是有过。不过都是白费力气,我一点也不感兴趣。”

谢怜点了点头,表示相信,又道:“不过后来,好像又新出土了一株温柔乡,我记得,当时外面突然一片死寂。”

他一边仔细观察花城的反应,一边缓缓地道:“我能问问,那一株新的温柔乡,变的是什么模样吗?”

虽然,花城已是表现得很自然了,但谢怜还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。

那是一种隐隐的紧张。

答案呼之欲出,谢怜觉得,已经没必要直说了。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看来他猜的没错,后来的那一株温柔乡,是变成了他的模样!难怪风信慕情后来赶到,会是那种反应!

谢怜啪的一下,捂住了脸。倒不是不好意思,而是觉得丢人。不过,比起今晚温柔乡和花城的鬼神像在慕情那儿闹的那一通,这桩陈年旧事,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,于是又很快冷静。

花城难得一脸的欲言又止,谢怜揉了揉眉心,比了停的手势,道:“好了,你不用说了,我知道了。”

话是这么说,但他还是一边脸红,一边疑惑不解,语无伦次地道:“不对啊,怎么就……怎么就被看出来了?”

要知道,那些花妖可都是第一次见到花城,即便花城那时只是个半大孩子,城府不够深,但也没有一下子就联想到那方面去的道理啊?

花城正了脸色,道:“殿下,我……”

谢怜知道他又想道歉了,不等他说完,便安抚道:“三郎你不用在意,这不怪你。”

他想了一下,又道:“……是不是,它们看你对女子不感兴趣,就以为你喜欢男人?”

花城却道:“我不喜欢男人。”

他这时候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,从容一笑,紧接着道:“我只喜欢哥哥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谢怜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,他还能招架不住如此简单的一句话,当场脸颊一热,低下头来,轻轻地嗯了一声,但害羞归害羞,两只手还是拉了上去,要和花城的握在一起,然后慢慢抬起头,道:“我也是。”

两人凝望彼此,又一同笑了出来。

“所以,三郎那个时候就……”

“比那还要早。”

“啊。”

“不过具体是什么时候,说不清了。我只知道,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,我就知道,我忘不掉你了。”

谢怜微微动容,半晌,才道:“……你独自一人,坚持了那么久,直到八百多年后,才等来我的回应。”

花城却道:“你不能这样想啊,殿下。”

后面的话还没说,他的眼神就已经安抚了谢怜。被他看一眼,就像是落入一个怀抱,那么温暖柔软,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了。

“殿下走过万千山水,见过世间男男女女,可你独独把你的心,留给了我。”

他用手环住谢怜,谢怜从这具毫无温度的身躯里感觉到了一股暖融融的热意。

“我觉得,我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。”

谢怜心想,我才是那个最幸运的人啊。

花城如此年少时,便认定了他,至死不渝地爱了如此漫长的岁月,他是何其幸运,遇到了这样的人。

谢怜说不出话了,只觉得待在花城身边,心里就多了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,现在,它爆发了。他踮起脚,亲了上去,一下过后,又是一下,含满爱恋,极尽缠绵,似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
花城从那柔软的碰触中感觉到了他心中动荡,微微一笑,闭上眼睛,温柔而缠绵地回应起来。

还在活动的神像们走过路过,看到了合成一道身影的两人,都定住了,惊讶有之,害羞亦有之,他们却顾不上非礼勿视了,随它们去看,要不了多久,它们也就会懂了,懂得身边多了那样的人,一颗心就不只是为自己而跳动了。

fin.

重新刷第二卷的时候,看到温柔乡那里,我就在想,谢怜后来到底知不知道温柔乡变成他的样子了呢?
这么想想还怪有趣的,于是就有了这篇文。

作者:

wb:填充物27号(已炸)新号:填充物270号,lof id:查理。唯爱墨香铜臭。only花怜。

【花怜】最幸运的人》有7个想法

  1. 看著花憐兩人一邊看著雕像一邊回憶當時的種種,將當初未說清楚的話說清了,也作出了與憐憐雕像對應的花花,實在是溫暖又圓滿了,這篇文從一開始讀到最後都覺得好溫暖好溫柔,好喜歡這篇文啊! 謝謝查理又寫出這麼好的文章!愛查理(比心)

      1. 再看一次這篇文,看到”可如今回头去看,他才发现,那条满目疮痍的道路上,竟是开出了洁白的花儿”這邊,讓我覺得花憐他們真的是彼此生命的光啊…八百年前在紅紅兒最痛苦的時候,憐憐救了他的命,之後又告訴他”為我而活吧”拯救了紅紅兒受傷的心,讓紅紅兒有了活下去的意義,後來第一次飛升的憐憐遭遇各種磨難,少年花花給與他所能給予殿下的最大的支持,雖然只是一朵小白花、只是給殿下蓋上破舊的小毯子等等,那個支持很微小,那道光很微小,但仍然是在憐憐生命黑暗的時期一束珍貴的光啊,然而那道光隨著花花對殿下的信仰愈來愈強烈而變得愈來愈耀眼,以無名鬼承受人面疫再臨的詛咒而魂飛魄散呈現,而因為無名鬼的光–繼續存在於世的意義–殿下,讓他得以在銅爐山修煉成絕存活下來,八百年後,成為絕境鬼王的花花終於找到憐憐並繼續陪伴與支持他,到後來給予憐憐全部的法力解開咒枷讓他得以打敗君吾,花花成為憐憐生命中最堅強耀眼的光了,花憐兩人真的是彼此生命中最耀眼的光了!是雙向救贖! 太美好了!

      2. 我一直觉得他们俩就是双向救赎,很高兴看法和你相同。有时候我就觉得写同人,除了让自己的这一份热爱有一个具体的痕迹,也会让我遇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。
        每次看到有人把我文里面某一段话摘出来,我都会很开心。谢谢喜欢呀!

  2. “殿下走过万千山水,见过世间男男女女,可你独独把你的心,留给了我。”
    好喜欢这句,太太太浪漫啦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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